第51章 第51章

    花厅每面墙上四扇窗，林竹影一阵恍惚，从哪扇窗口跳出逃生希望比较大？

    南勤王妃也好，朱筱荷也好，她们不喜高贵妃，借着自己刺高贵妃的心，坏人啊！

    没有窗可以跳，跳出窗外，也跳不出尘网纠缠。

    林竹影做完心理建设，盈盈起身道：“彩凤蝶舞，花繁叶锦，仪态万方，正堪后宫之主，今日一见，方知娘娘凤仪无人可及。”

    南勤老王妃脸上笑容僵了一僵，朱筱荷也意外。她们对高贵妃的做派腻歪透了，就想刺刺高贵妃的心。林竹影宴席前受尽刁难，近日又有罚俸申斥昏王之说，肯定深恨高贵妃。

    而且林竹影不是个好相与的，几句话把蔡夫人姬夫人挤兑得羞愤欲死，肯定能给高贵妃个大尴尬。

    没想到林竹影乖得和小绵羊似的，两句话就跪了。

    南勤老王妃一脸阴郁，本以为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原来是个没出息的，权势面前风骨全无，谄媚之词不假思索，不知道还以为背过词。

    朱筱荷也一脸失望，刚刚鼓励过林竹影，等着给林竹影助阵呢，结果林竹影先逃了。

    被人家夺了后位，罚了俸禄，抄了府邸，泥人也该由脾气了，没出息！

    朱筱荷扁着嘴不看林竹影，再好看又怎样，不高兴就不看。

    高贵妃亦愕然，她认准林竹影妖孽集于表里，把苏璟揉捏在手心里，迷得神魂颠倒。这样的女人把面子看得比天重，必然受不了折辱露出破绽。

    没想到林竹影若无其事，满脸欢颜，还挑合乎自己心意的祝词说。这女人，心机如此深沉！

    高贵妃听秋枝和杨公公耳旁风吹多了，心中勾画的林竹影工于魅惑，卖弄新奇点子，善使小性。

    心机居然还很深沉，高贵妃心生警惕，自己还是太过轻忽。

    百景画会，歌舞升平，林竹影说的全是吉祥之辞，祝她为后宫之主。此时翻脸，别人怎么想？高贵妃略一踌躇，起先授意姬夫人蔡夫人发难，为的是羞辱林竹影，钝刀子杀人，慢慢折磨解恨。

    何妨放她一时。

    说服了自己，高贵妃有种莫名憋屈，她明明高高在上，该掌控别人的命运，现在深恨之人在眼前，还得忍着是怎么回事？

    高贵妃强行告诉自己，这是格局，她是做大事的女人，不可在小小小节上犯错。

    林竹影偷眼观察，高贵妃似乎接受了祝词，但脸色又很不好看，还要强装装作若无其事，是什么缘故？

    林竹影不指望高贵妃能化解心中芥蒂，熬过今天鸿门宴就好。

    高贵妃从宫女手上接过一只白玉酒盏，隔空遥举。贵妃举酒，众人纷纷饮了。

    张夫人浅浅咀一口酒，品评道：“这玫瑰花酒清芬不失醇厚，酿法别具一致，我等口福不浅”

    她话语温和，并不为刻意提高声音让高贵妃听见。

    林夫人借机压低声音：“酒虽醇厚，饮到舌底微有辛辣，易生心火。姐姐依你之见，火气是不是不易消解？”

    她口中说着酒，眼睛瞄着高贵妃，张夫人知她所指，轻描淡写说：“你是希望消解呢，还是不消解？”

    两人围绕林竹影和高贵妃之事互打机锋，林夫人本来想探话风，结果反给问住。她与林竹影不睦之事早在京城流传开来，她总不能说希望高贵妃怒火熊熊，把林竹影吞噬。

    待要解释，又欲盖弥彰，怎么答都不妥，索性放了酒杯，团扇遮面，缄口不言。

    此时高贵妃正逐桌赐酒，林竹影瞥见林夫人的反应，激发灵感，也以团扇遮面，躲个清静。灵墨在她身后忍不住低语：“躲不开的，她们迟早来找你。”

    林竹影不为所动：“你有更好的办法？”

    灵墨当然没有。眼见高贵妃命小太监端着一只银壶来，小太监拉长声音道：“贵妃赐酒，请王妃娘娘饮酒。”

    林竹影顿感安心，以古人的制毒水平，孔雀胆鹤顶红鸩酒统统最多□□，有银酒壶在，酒中可保无毒。

    但高贵妃身边的秋枝和杨公公分明幸灾乐祸的样子，高贵妃眼神不善。

    小太监举银壶倾倒，为林竹影斟了满满一杯。

    入鼻酒香醇厚，林竹影怎么也觉不出哪里不对，小太监继续拉长声音：“请王妃娘娘饮酒。”

    灵墨在身后细语：“酒中无毒。”

    林竹影以长袖遮住口唇：“你怎知道？”

    灵墨语气清冷：“宫里常用的毒酒我都熟悉，亲眼见过被鸩杀的也好几个了，味道不会闻错。”1538

    林竹影轻轻一笑：“我是该信你呢，还是不该信你呢？”

    灵墨服膺，王妃娘娘也不像个傻大胆的，路过冷宫吓得和小白兔似的，现在真到局面凶险时，反倒不知害怕。

    灵墨阅人不少，唯独看不穿林竹影，这位娘娘有时浅白得不如小户人家闺阁少女，有时又深奥得不像尘世中人。

    小太监再次催请林竹影用酒，林竹影嗅过无异味，目测无异色，谅高贵妃手下无提炼有毒化学试剂的达人，放心喝了。

    玫瑰花酒的味道还不错，唇齿间留着甜香，比古代寻常清淡酒水酒精度数偏高，大概相当于三四十度的白酒，但入口绵长，并不辣喉。

    饮罢一杯，先开宴席，林竹影对高贵妃的安排表示满意，先提供酒水，再入正题，十分体贴。

    朱筱荷便在林竹影对面，遥遥举杯：“姐姐真好脾气，今儿这宴席丰盛，许多菜品我素来在家都难得享用，不可辜负好时光。”

    当然好脾气了，谁像你无牵无挂，怎么闹都没人怪罪。林竹影注意力转移到菜品上，每张桌案上均有十二个碗碟，四热四冷四点心，花厅里近百女眷嫔妃，一桌一案供一人享受足够奢侈。

    林竹影一眼相中一道冷菜，五色斑斓拼成锦鸡图案。锦鸡以毛色斑斓著称，御厨不知用的什么食材，不但刀工精湛，整道菜似锦鸡垂伏盘中，更难得锦鸡颜色鲜亮，毛羽间五色相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林竹影试着在鸡尾巴上夹了一筷子，入口微酸，清凉细致，口感还成。

    其实就是凉拌萝卜丝。

    她放下筷子，朱筱荷一直留神盯着她，问道：“怎么，这松竹雉鸡可是难得品尝到的名菜，不合姐姐口味？”

    松竹锦鸡的五色羽毛由各色菜蔬切成细丝拼成，大根羽翼用竹笋，羽翼上点缀颗颗松仁，颇似孔雀开屏，悦目之余，松仁清香，竹笋爽口，堪称上品菜肴。

    林竹影说道：“当然好吃，只不过近日美食吃得太多，口味给养刁了，一时有些挑剔。”

    朱筱荷眼睛顿时一亮：“京城中的美食，我品尝过也不少，照我看松竹锦鸡已是一等的冷菜拼盘，姐姐未加大赞，说明你吃的必然佳肴，快推荐给我！”

    蔡夫人姬夫人一脸嫌恶，怒目相向。御史以清正廉洁著称，嫁夫随夫，御史夫人自然也要讲清贫，不管私下收人家多少钱，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讲奢欲。

    林竹影朱筱荷你一句我一句不停，说得尽是姬夫人蔡夫人不懂的美食。两人悲从中来，只觉白活一世，眼前的佳肴都味同嚼蜡。

    幸好小太监又过来进酒，林竹影只得喝第二杯，姬夫人蔡夫人刚松口气，林竹影一饮而尽，抿了抿舌尖说，意犹未尽。

    蔡夫人鼻子灵，抽动鼻翼细闻，酒香四溢，隔着坐席都入鼻熏熏然。

    蔡夫人闻闻自己的酒杯，味道寡淡许多，再反复闻，决计没嗅错，林竹影和自己喝的不是一种酒。

    她向姬夫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素有默契，心领神会，等着瞧热闹。

    林竹影向灵墨要绢帕拭汗，六月炎炎，再喝度数高一点的酒，额头不觉见汗，脸上多了层红晕。

    高贵妃一边宴席酬和，一边冷眼看小太监给林竹影倒酒。秋枝在她身后侍立，小声道：“娘娘不必心急，第二杯她便脸红心跳，顶不住下一杯。”

    高贵妃似笑非笑：“谁说我心急了？”

    贵妃娘娘心眼小爱记仇，又极要面子，这等事被说中也不会承认。秋枝赶紧告罪：“我顺嘴胡说，该打，该打，是我心急，想早点看她出丑失态。”

    高贵妃面色稍霁：“琐碎小事，你们办好了报给我听即可，不必事事啰嗦给我听。”

    贵妃娘娘说不想听，其实就是想听。秋枝应了声是：“这玫瑰酒可是我寻觅很久才弄到的秘方，又称三杯醉，透体酥。寻常壮汉喝三杯都得栽倒，何况她一个女流之辈。”

    杨公公亦服侍在侧，定计的时候少不了他奔波，高贵妃说话也不屏退他。杨公公很享受进入权势小圈子的愉悦，凑趣道：“一会儿她宴上失仪，娘娘申斥处罚她，她只能乖乖受着。休说她，娘娘主持六宫，老奴说句僭越的话，您处置起来有理有据，就算皇上来了也没话可讲。”

    既然拍马屁，就得豁出去，宁可过火，也不要让贵妃娘娘觉得心不诚。杨公公的话一番话真被揪住，直接可以治大不敬之罪。

    高贵妃应酬多了，眉宇间多了些慵懒之意：“既然你们打了包票，还不快去进酒，等什么？”

    杨公公知道押对了，忙亲自起身，从小太监手里夺过银壶，径直到林竹影席前，殷勤斟酒。

    林竹影瞟着宾客面前各自都有人进酒，没有拒绝的理由，叹气。她最讨厌聚餐被灌酒，想不到今世依旧难逃。

    第三杯入口，她脸上似胭脂凝霞，眼波流动，旁人都看得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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