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忠的真身

    我坐在小木墩儿上，托着腮帮子盯着天上橙红色的月亮，心里想啊，我这真真是仙运不济啊仙运不济，在天庭就养了两千年的羊，如今刚到魔界没几天，竟又给塞了几只羊来养，如今看来莫非注定是个羊倌的命。

    “君上如此敕令是丹华之幸，君上命丹华养羊，便决计不会急于伤你。”这般言语的正是一早牵来三只小羊的老忠。

    我很是勉强地挤出了个干笑，“极方之内莫不是没有旁的羊倌？”

    老忠用手抚了抚下巴的黄毛，“丹华有所不知，羊之一族不知是闹了什么脾气，近几万年来，不进仙籍也不入极方族册，当羊当得很安分，如今神族出了个羊仙，咱极方自然也不能落在后头。”

    “这…这种事情也值得攀比？”我叹了口气，伸手取了只桃子，狠狠得咬了一口，如今的大仙大魔们竟是幼稚致斯啊。

    “咱极方之族拼到如今这个和神族并驾齐驱的地位靠的就是事事不落后，步步要争先，尤其在君上做了大君之后，极方之势锐不可当，”老忠越说越激动，一甩衣袖站了起来，“极方已然万众归心，人族已有七成国众俯首称臣，妖境、羽族也纷纷有心攀附，君上君临三界十八族指日可待。”

    我一口一口嚼着桃子，很想问问老忠这番话在我这神族之人面前讲真的好吗。眼见着老忠说得越发雄纠气昂，嘴边的黄毛抖得像跳舞。我慢悠悠地吃完桃子，顺手把桃核一抛，桃核尚未落地，一个黄影已如急风般追了上去。

    在我愣神的档口，老忠又一阵风般窜到我面前，嘴里叼着我刚刚抛出去的桃核，兴冲冲地看着我。

    我仍在愣神，但见老忠四肢着地，弓着老腰，嘴里哈哈地出气，脸上的黄毛也随着一抖一抖，一副“我有功，快赏我”的姿态，我努力合拢嘴，向老忠伸出手掌，“有劳老忠。”心想，这个真身我猜的甚准。

    老忠松开牙，桃核掉落在我手上，那一刹那老忠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蓦地直起身，黄毛间透着隐隐的红色，手背向身后又好像不太舒服，松开又垂到身旁，而后又背向身后。

    我干巴巴地笑了声，手指捏着桃核转了转，“老忠眼光甚好，这桃核确实生的精巧，扔了着实可惜。”

    老忠也干巴巴地笑了声，“正是此意。”

    我俩正笑得一派祥和，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既阴柔又渗人的笑声，“外人常道魔尊身边十位法使各个一可敌万，堪当十八族之首，今日此番真真让我开了眼界。”

    来人却是那日要将我做成丹药的细眼公子，他今日穿着一身绛红色长衫，越发衬得唇红脸白，“忠法使几万年修行，一身黄毛未修掉倒也罢了，竟连狗族那喜为主拾物的习惯也未修掉？”

    看破不说破的规则都不知守，这细眼公子不是真的和老忠积怨，便是生性刻薄。

    老忠黄毛之下看不清神色变幻，但握在身后的手却攥成了拳头，兀自抻直了腰站着，半天未言语。

    那细眼公子越发笑得得意，径自往石凳上一坐，一转眼斜瞪着我，“真是个没眼色的丫头，凭你这等资质，谅你在这止央殿内也活不了几日。还不快给本公子斟茶！”

    我赶忙从石墩上站起来，一脸殷勤地给细眼公子斟上茶，双手递到他面前，“方才是被公子的气势振到了，一时失了礼数，公子莫怪才好，”见他脸上笑意转浓，我抿嘴一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桃花茶，公子尝着可合口？”

    “倒也喝得过去，”他放下茶杯，抬眼看着我，“你若一直这般灵巧，能逗得本公子欢心，那指不定本公子哪日高兴便跟魔君讨了你在我府上做个粗使丫头，帮着本公子洗洗衣服、倒倒马桶，倒可保你一条小命。”

    我一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那细眼公子敛了笑意，我凑上前去道，“那些个活计我怕是做不好，但倒确实有一事想劳烦公子相帮。”

    细眼公子冷哼了一声，“倒还有什么事比你的小命更要紧？”

    “方才听得公子那一声笑声，甚觉锋利无比，我足足打了十个寒颤，末又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才缓过神来，我约莫着老忠迟迟没有吱声，也是中了您这笑声的招。我私下觉得您这笑声堪比杀人利器，可否传授给我一二，将来危险中笑上一笑便能保全性命，可是桩美事。”

    语毕，我一脸诚恳盯着细眼公子，他未言语，脸上神情倒也无甚变化，只从容地茶杯放在桌上，微颔首抚了抚衣袖上的金色花纹，“人常言初生牛犊不畏虎，倒真是不假，如此我也不劳神与你这个时日不多之人多言语，只静观你届时是个如何死法。”

    他这般反应真心无趣，我轻轻一笑，正待回口，却听老忠那边低低闷咳了一声，“丹华仙龄尚短，见识也颇少，瑛珏切莫将她的顽劣之言放在心上。”

    老忠言语之中竟带着十分的诚恳，那瑛珏轻巧一笑，“仙龄尚短，面子倒不小，忠法使如此刚正不阿，竟委屈了颜面替她言语。”他复又低头喝了口茶，再抬头却皱着眉头，“此茶初饮口味尚可，再饮却甚是无味。”

    我撑着下巴一笑，“此茶如此无味莫坏了瑛珏公子的胃口，不如将之前饮进去的一并吐出来。”

    瑛珏正擦拭唇角的手一顿，却听老忠又连连咳嗽了几声，瑛珏复又从容的擦完嘴角，而后食指却向我轻轻一指，嘴角竟又含笑“你且记得今日之言，往后何时都莫来相求本公子。”

    “瑛珏……”老忠几步走到我俩跟前。

    “此番本是来传君上敕令，忠法使且随本公子去趟招摇山。”瑛珏说罢，一转身便没了踪影。

    老忠正待要对我言语，却听瑛珏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事关紧急，一刻不得耽搁，坏了君上的大事，谁也担待不起。”

    “这几日如有何事便去止央殿西南角的厨台寻朱管事，万事不可掉以轻心，也定不要这般顽劣，极方之境可不比天境。丹华要谨记。”

    我冲老忠摆摆手道，“记着了。”

    老忠似是略有犹疑，却只叹了口气，“如此，老忠去了。”一转身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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