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烛和无畏

    今天是高级审计课，授课教授Chris是位时尚老爷爷。他今天的搭配是褐色的西装，脖子上系着格纹的褐色领结，皮鞋也擦着蹭亮，露出与领结配色一致的中长袜。Chris和经济法老师的风格完全不同，他讲课语速很慢，脸上总是带着一抹笑意。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记性不好，多数时间会照着课件念几段，再分享些小案例。这种教学方式对于灵筠这种初来乍到的留学生倒是很受用，一节课后，她笔记本上记了满满两页。

    一个小时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灵筠发现后排两个美国同学已入眠了。正在她和多多收拾书包要离开时，一个穿着小碎花长裙的女孩径直走向教授。灵筠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这个女孩全身皮肤颇为白皙，像是每日沐浴着牛奶的人儿，她五官虽不算精致，但是恰到好处的排列在小小的鹅蛋脸上，她的眉毛是自然长成的柳叶眉，更有种古典风韵。那身长裙并未掩盖住她修长的腿，和纤细的腰。她站在那聘聘婷婷，又显得娇娇弱弱，更给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女孩与教授言语了几句，教授点点头，她便离开了。

    两个八卦的女人，在学校餐厅还在谈论着刚刚那位美女。灵筠羡慕她的好身材和清丽的容貌，觉得女人和她呆久了也会被掰弯，而多多则吐槽她全身上下像块可以随时推倒的木板，还坚持她不一定是男生喜欢的类型。

    两人回到公寓，一推门，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进错家门了。早餐时散落在餐桌上的碗筷已不见，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整齐的排列在墙边，地板像是刚被拖过，还有残留的水汽。两人呆立在门口之时，一位盘着发髻戴着胶手套和围裙的女孩，闻声从厨房走出，手上还拖着一个碗。

    “你是？”，还没等多多发问，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你们好，我是你们室友张凌寒！”

    这时，灵筠才发现她就是刚刚审计课见过的那位女神，此时的女神穿着家居服，又别有一番风韵，再见女神刚入住就开始辛苦劳作，收拾他们的战场，顿时有点惊喜，又感动的稀里哗啦。

    2724公寓的三位女主人终于到齐了。原来张凌寒家中有事，直到开学第一个星期才到提那星，今天是去向Chris教授说明原因，以免因缺勤扣分。

    晚上，凌寒休息了一下午，起床后便做了三人份的番茄鸡蛋面。灵筠和多多的味蕾顿时被唤醒，两人狼吞虎咽，并大赞世上竟有如此美味的面条。

    这周末是学校专门为国际学生举办的美食节，邀请了所有国际学生参加，一些美国学生会成员也会应邀参与。学校活动会为大家准备各国美食，也建议每个人自备一道菜，与各国同学分享。对于吃货多多和灵筠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凌寒不爱凑热闹，说自己在家准备下周考试了，多多她们便在厨房大干了一场，灵筠完成了一道由简家秘制配方打造的手抓羊肉饭，多多则做了道黑乎乎的酱油炒饭。灵筠也不明白，有那么多选择，为何多多选择了最不起眼且毫无特色的酱油炒饭。

    二人随着人流入会场，活动大厅不同肤色的学生已有大半坐定，多是印度学生和印度学生坐在一桌，中国学生也抱团坐在一起。灵筠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到最后一排一个圆桌上只零星坐了三四个人，便拉着多多坐下。主持人说了段简短的欢迎致辞，要大家开始享用美食。平日里如果听到“开饭”两个字，多多身上的开关会瞬间从沉睡转换到唤醒状态，每个细胞都在呼喊着“吃饭啦，吃饭啦！”而今天的多多一路上紧张地抱着她的酱油炒饭，进会场东张西望，灵筠叫她去用餐，就“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

    学校为大家准备了并不算地道的咖喱鸡饭、意式披萨、饺子、寿司、甜点等等，但是已足以表达了一所高校对于国际学生的关怀。她们回到圆桌，发现座位已满。灵筠环视了一周与大家点头微笑，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面孔—那个没礼貌的泰国人Kein。

    主持人让大家开始分享自己的食物，灵筠起身揭开了自己的方便盒，顿时羊肉的香味扑鼻，大家也纷纷打开了自己的饭盒。灵筠瞟了眼Kein发现他什么也没带来，心想这人真自私，空手来蹭饭。坐在Kein旁边的一个高瘦男生，带来了很美式的鸡翅。灵筠用手肘轻碰了一下多多，示意桌上有她爱吃的鸡翅。多多只是犹疑地看了眼鸡翅，又看了眼鸡翅主人。

    主持人说，为了让同桌的小伙伴迅速认识对方，想带大家玩一个叫做“我从未做过……（Ihaveneverdone）”的小游戏。游戏规则是，每桌同学轮流说我从未做过什么事，如果有人做过这件事情，则伸出一只手指，最终伸出最多手指的人会是游戏的胜利者。

    每次一到这种自由表达环节，灵筠就很紧张，脑袋飞速转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戴着粉色头巾的中东姑娘开始：“我从未去过非洲。”果然整桌无一人去过。“我从未玩过蹦极。”一个中国小哥环视大家，Kein、多多和瘦高小哥竖起来一根手指。待到多多的时候，她冷不丁来了句“我从未玩过配过音。”灵筠以为她没懂游戏规则，小声提醒道“是你未做过的，不是做过的事。”多多并不理会她，只有高瘦小哥竖起了一根食指。灵筠紧接着说“我从未玩过网络游戏。”男生们都相视一笑，竖起了一根手指。轮到Kein的时候，灵筠差点一口血夹着可乐一同喷出，他斜着嘴说“我从未吃过榴莲。”这次灵筠有些忿忿地竖起了自己的中指，心中念叨着，你个泰国仔为何会不吃榴莲，真是人间极品。这次轮到高瘦小哥，他说：“我没吃过酱油炒饭。”在座的学生来自世界各地，并不是所有人知道“酱油soysauce”是什么玩意，高瘦小哥解释下是种调料，只有几个中国和韩国学生竖起了手指。

    又一轮的时候，一个韩国妹子抛出了一句让在座的人略有些意外的台词“我从未谈过恋爱”，这位小姐姐说完倒也毫不羞涩，饶有兴趣的等待着满桌人用手指作出回应。高中的时候，家长多会鼓励自己孩子：只要考上好大学，就可以过上人生中最自由、最无忧无虑的生活；只要考上好大学，就可以和高中的暗恋对象比翼双飞，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而灵筠父母考虑到现在中国的“剩男剩女”现象日趋严重，也在她上大学前暗示她可以找个男朋友。然而，这个不开窍的孩子，从大二开始励志去美国留学，不是为了刷以上的GPA，躲在图书馆奋笔疾书，就是在寝室里学托福和GMAT。当然，她也没落下社团活动，更是忙的不可开交。灵筠在大学也不是没人追求，整整四年前后也有好几个男生向她表达了交往的意愿。但是，她一门心思都在考美国硕士上，再者考虑到未来自己要出国，不能耽误了人家，也不想玩弄人的感情，多是以委婉拒绝告终。亦或许，这些男孩中，确实没有让她心动过的人吧。

    灵筠希望这个环节赶紧结束，也不好意思四处观察其他人，便低着头盯着自己满满一盘食物。她能感觉到，在座多数人都有伸出手指，比如坐在旁边的多多。

    最终这场社交游戏的胜利者是Kein和多多。

    尔后，主持人又带大家做了几个小游戏，现场气氛甚是活跃。灵筠也想趁此机会多交几个其他国家的朋友，便和中东自称英文名为Joy的女孩攀谈起来。让她意外的是，这个女孩来自伊拉克。两人刚开始聊着各自国家的食物、文化，后来聊得更深，Joy告诉她，她是国家专门设立奖学金送到美国来读书的，拿完硕士学位，她会被强制送回伊拉克服务。如果她拒绝回国，则要向国家支付一大笔赔偿金。她有些忧伤地告诉灵筠，现实情况是，能来美国的伊拉克人多是不愿意回国的，每天在家中可以听到各种爆炸声，你也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刻死神会降临。灵筠听到这些颇为Joy难过，但是能做的也只能是鼓励她想办法留下。由于话题太过沉重，她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而旁边的多多一改往日话痨的本性，心事重重地闷头啃着披萨，根本没注意到灵筠和Joy二人的谈话。

    灵筠发现因为自己聊得太投入，这桌的几个学生已经离开了，Joy也和她互留了联系方式便告别了。她拍了拍旁边的多多说该回公寓了，她却不肯走，说再留十分钟。最终，整桌人只剩下了高瘦男孩、Kein、多多和灵筠。

    高瘦男孩站起身对多多和灵筠的方向念到：“天不老，情难绝。”多多闻声应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灵筠一脸懵地望着他俩，不知这两位是吃错了哪国的食物。

    高瘦男孩和多多脸上写着久别重逢的惊喜和无法抑制的激动，二人脸都红红的。

    “你是红烛吧。”高瘦男孩展颜，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

    “你就是无畏！”多多咬了咬嘴唇，这个女汉子的脸上流露出羞涩的神色。

    灵筠努力地整理了凌乱的思路，这段莫名的对白和武侠小说里的江湖人士对接暗号极为相似，突然她记起多多在古风配音圈的艺名正是叫“红烛”。难道，这两人今天是网友见面？

    多多很抱歉地对灵筠说，她想和高瘦男孩私聊，灵筠可否先回去。灵筠只觉得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很有喜感，更是很知趣的表示自己会先离开。

    高瘦男孩转身，对整个过程都默不做声地Kein说：“现在太晚了不安全，麻烦你送这位姑娘回去。”可能是入戏太深，他用的是“姑娘”二字，而不是“同学”。

    Kein懒洋洋地起身，说了句“好。”也没和灵筠多说一句话，便径直往出口方向走。还没等灵筠客套地说出“自己回去没问题”几个字，他步子已跨出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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