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苏轼

    晚上，灵筠一进家门就被多多神神秘秘地拉进了卧室。

    “竹子，帮我个忙呗。”多多摇着她的胳膊撒娇。

    “什么事这么神秘，说吧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不我和吴所谓的配音作品进了论坛配音大赛的复赛，我们想拿《白夜行》里最经典的那段去参赛，但是剧本需要四个人来完成，我听你念英文就特别好听，就想着请你和James来帮忙。”

    “可是我从没玩过配音，怕会给你们搞砸呀。”灵筠有些犹豫。

    “怎么会给我们搞砸，你的加入会让我们如虎添翼，一举夺魁。”

    灵筠看她期待的小眼神，还是答应了邀约。

    这是第一次灵筠去吴所谓他们公寓。三个男生的客厅陈设比较简单，一个白色皮沙发、一套宜家风格的桌椅板凳，客厅内还设有个小吧台，放着咖啡机和几瓶洋酒。家里的大屏幕安了X-Box之类的游戏机，两个手柄就落在地毯上。

    “你们来了。”James也从卧室出来，随手带上了门。灵筠跟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多多分发了配音稿，让灵筠和James先了解剧情。让她惊喜的是，他俩都读过《白夜行》原著，灵筠在国内还专门去欣赏过由小说改编的话剧。他们很快就知晓这段配音稿是《白夜行》经典桥段大结局：圣诞节的夜晚，亮司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样子，默默守候在雪穗的服装店，并为来往的客人们送剪纸。笹垣警官通过剪纸造型发现了亮司的踪迹，最终亮司选择为雪穗守护秘密，用剪刀结束了自己生命。

    多多建议大家各自找个安静的地方练习，再将这个片段一起呈现。灵筠是个完美主义者，只要是别人交代的事情一定要尽全力做到最好。她也同意多多的提议，免得大家在同一个空间容易互相干扰。James很大方的邀请她去他的卧室练习，自己留在厨房。

    步入James房间，灵筠就被占据了整个墙面的书架吸引了，上面摆放着各类文学作品，里面多是中国历史、历史人物传记、诗词相关的书，有的她也读过，有的却从未涉猎。令她诧异的是，这些书在美国很难买到，应该都是从国内寄送的。灵筠没想到James在美国生活这么多年仍然如此钟情于中国的文化，不禁对这个小伙子多了分好感。James书桌上还放着一本《苏东坡传》，书皮有着被多次翻看后的陈旧感。直到看到桌角摆着“魔兽世界”牛头人的手办，灵筠才终于联想到这个房间的主人是James。他的床套是简单的蓝色格纹，被子随意的摊开在单人床上，“Forthehorde”字样的书包扔在床脚，屋子并未被精心收拾过，但并不显得凌乱。毕竟是男生的房间，灵筠也不敢多看，赶紧将注意力集中在配音剧本上。

    她小声地念着旁白，希望将自己代入到亮司和雪穗的世界，“圣诞夜，飘着雪花，圣诞老人正搭上行扶梯，身影疲惫而满足……”她认为此时虽然是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但是圣诞老人在这个热闹的环境中应有份孤寂感，此时旁白应有种清冷感。而读到“亮司认出了警官，朝反方向疾奔”时，她加快语速，突出一种紧张感。

    尝试了多次后，才发现大家早都回到白色沙发上。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太久了。”灵筠不好意思地说。

    “我就是喜欢你这认真劲！”多多说。

    四人第一次配合后，多多拍手叫好，说自己找对人了。灵筠的旁白时而轻松时而凝重，时而紧张时而舒缓。而James声音富有磁性，声带和语调像极了那位多年找寻答案的中年警察。

    “你们觉得雪穗到底是爱亮司还是不爱呢？”吴所谓抛出这个书迷们常常讨论的问题。

    “我觉得她对他不是爱，而是一种精神上的依赖，仅此而已。”James继续说，“她童年受到的伤害形成了她的报复性人格，她要与这个世界为敌，而他需要亮司在黑暗中守护她，帮对付那些假想敌，以此为自己带来一丝光亮。爱对于她来说太奢侈了。”

    “这点我也同意。她那段与店员的经典对话便是‘我从来没太阳，所以不怕失去’，当你真正爱一个人，你应该会觉得他能给你太阳般的温暖，而雪穗内心早就被怨恨占据，哪里能感受到温暖。”灵筠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对James的观点很是赞同。

    “你们两个怎么感觉比我们理解的更透彻啊。”多多感叹道。

    灵筠认为，亮司倒在雪地里和雪穗的那段对话，多多应表达的情绪更多的是失落、孤寂、彷徨而不是恋人之间的痛彻心扉。James也点头赞同。

    四人又配合了几遍，并选择了情绪最饱满的一段投稿。

    “灵筠，你还老笑我戏多，是不是配音挺有趣的？”多多说。

    James摇摇头对灵筠说：“这两人经常在房间里演苦情戏，一会哭一会笑，现在倒好，想把我们带入坑。”

    多多和吴所谓确有拉他们入“配音教”的小心思，一眼就被James看穿了。

    “现在看来配音确实挺有意思，只是我的GPA更重要，皇后娘娘您还是饶了奴婢吧。”嘴上虽这么说，其实灵筠对配音确实产生了点兴趣，甚至有些希望他们能获一等奖。

    灵筠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准备各种考试，今晚不知为何觉得特别放松，甚至破例喝了几口James调的酒精饮料。四人靠在沙发上闲聊起来。

    “James，看到你桌上摆着一本《苏轼传》，苏轼可是我男神啊。”灵筠微醺，但是头脑还是清醒的，只是刚来时的拘谨，被酒精冲散了。

    “他也是我男神。他不仅是文坛巨匠，治理一方土地也是颇有才能，是真的爱民如子、德才兼备。”James喝的是一款本地洋酒，与灵筠干杯并小酌了一口。

    “是啊，在密州治蝗旱，在杭州疏浚六井，甚至在徐州治理洪水，永远都是第一时间将灾情上报朝廷，为民请命。他有能力守护黎明百姓，也有一颗赤诚之心。”两人又碰了一杯。

    “不仅如此，他的人格魅力甚至让对手敬畏。当年他极力反对“王安石变法”，与王安石算是政治敌人。但当“乌台诗案”发生时，王安石还为其上书皇帝营救苏东坡。在贬斥到黄州后，有老友专程行百里七次去黄州探望，马正卿听说他遭贬谪，千里迢迢赶到黄州与其垦荒。说白了，这些人都是他的粉丝，千里追星，比当代‘站姐’还厉害。”多多发现，这灵筠喝了酒话变得特别多，简直就是滔滔不绝，跟平时正正经经的样子判若两人。

    多多与吴所谓就静静地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插话，不知不觉，感觉两人听了一段东坡居士人物传奇的评书，还是末尾没有“请听下回分解”的那种。

    两人看着他二人聊得火热，便起身去调制饮料。他们走到吧台，背对着沙发，吴所谓用手肘碰了多多胳臂，又望了眼沙发上的两人。多多立马会意。最初他们认为这俩人没太多交集，甚至灵筠曾经对James有些偏见，今天来看，二人有共同的爱好，甚至是共同喜欢的男人。吴所谓小声对多多说：“你这姐们儿和我哥们感觉还挺配啊，要不咱俩牵个线？”

    “我明天找个机会旁敲侧击问问她，你说要是他们也恋爱了，那我们四人可以组织doubledating，想起来就美滋滋。”吴所谓笑着点点头。

    灵筠越说越兴奋，开始手舞足蹈，“咱东坡在男尊女卑的古代也是个好男人了。王弗去世十年后，他写下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他就是特想她，特……想他。”

    “他妻子也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不仅读过书，还且精明能干。苏轼不拘小节也没什么心机，当年他结交朋友中有一见面就与其称兄道弟的，是王弗提醒他‘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James一杯酒已经一饮而尽，却毫无醉意，只是微笑地看着灵筠。

    “我……我记得这段故事，意思……就是这个人突然的出现，和你打的火热，如果哪天他落难了，一定跑的贼快。结果吧她一语成谶。”

    “所以说娶妻当娶贤么。”James平静地说。

    “我以后也要……也要做个贤妻，陪着我未来老公……种……种菜！”多多这才意识到，灵筠是真醉了，开始胡言乱语。

    “没想到这丫头酒力这么差，这酒精度数还不到5%呢！”多多看着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灵筠，有点担心了。灵筠双颊开出两朵粉粉的桃花，还捧着酒杯自言自语，娇憨可爱。James好似不知她已醉酒，还是一本正经的与她答话。

    多多一想到灵筠她妈妈可能来查岗，就决定赶紧带她回家。灵筠酿跄地站起身，突然一个转身，拍了下James的肩膀说：“哥们，今天姐姐跟你聊得很开心，咱……咱下次继续。就，就聊我男神。”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逗的捧腹。

    直到目送她们回公寓，James轻吟了一句“忽觉佳酿醉春花，一颦一笑添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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