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宋重逢

    宋成蹊根据林小雅的通信地址公交转公交花费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兴义巷石牌村，此处是东阳地区一个较为陈旧的城中村，电线交错，握手楼与贴面楼随处可见，狭窄过道上空层层叠叠地晾晒着人们的衣物被子。

    宋成蹊走在污水垃圾遍地的楼间夹缝中，楼房拐角处依稀可见动物尸体疑似物和从楼上住户掉落下来的内衣物，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酸腐味道，阳光和通风在这里似乎成了奢侈品，和外面光鲜亮丽的影视城相比，它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问过路人后拐了多个路口步行一两公里后，才找到小雅地址上的那栋楼，一共五层，明显可以看出房子以前应该只有三层，房主不知是出于多收房租还是多拿拆迁补偿亦或二者兼有的目的，先是用简单的砖块堆砌出第四层，而后又用石棉瓦在其上搭建出一个阁楼。她过来时看到巷口醒目的拆迁公告和这里随处可见用红色油漆刷出的大写“拆”字，猜测这里应该距离拆迁不远了。

    老板娘是一个胖乎乎喜庆的中年妇女，看到外人警惕性还挺高，一见宋成蹊在她家门口徘徊就直接问她，找谁干什么的，东阳方言有点绕口，问了好几遍宋成蹊才听懂，赶紧解释道自己是来找汉城林小雅，听到熟悉租客的名字老板娘才稍稍放松些警惕，解释道：“小姑娘丫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啊，也是从汉城那边过来的么？我们这治安忒差，前几天这一片都招了贼，看到陌生人不问问还真不放心。”

    宋成蹊心想这是看她观察房子时间过长，把她当成小偷团伙踩点的外围成员了。解释清楚后老板娘立马恢复东阳人惯有热情，先是递给她纸杯给倒了一大杯水，后看她一身脏兮兮风尘仆仆地过来，估摸着还没吃饭硬是给塞了一个豆沙小面包。

    东阳影视城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型影视城，随便到大街上逛逛说不定就能碰到一两个明星，这里的人与影视行业接触密切且受益颇丰，老板娘随手施一份善缘说不定日后就能结识一个大明星，她自己也没啥损失，毕竟莫欺少年穷嘛。

    “小雅出去拍戏了，估摸着得晚上才能回来，你要不在这等等她，一个人乱晃不安全，先坐，甭客气，要喝水自己倒，你们这些小姑娘过来一趟不容易”老板娘说完就去招待另一个需要登记住宿的男房客，胖乎乎的身躯异常灵活，拿上一盘钥匙就蹬蹬蹬地上楼陪租客看房子去了。

    留下宋成蹊一个人默默地端着纸杯坐在大堂里，说是大堂也不确切，毕竟地方紧张位置小，仅仅用三夹板隔出来一个招待小间，放了一个简易高台桌，一台饮水机，几把小木凳，墙上悬挂着一台平板熊猫电视。

    成蹊吃完小面包喝了点水后，感觉肚子终于不再空荡荡，人又活了过来，天知道她在火车上为了省钱从昨到今可是滴米未进，环顾四周都是些行色匆匆拿着早点直奔大门的租客，她打算过会就去影视城逛逛碰碰运气，晚上再来找小雅。

    正准备出门，大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一米六左右的个子，微胖，浓眉杏眼，皮肤晒得黝黑微微还有些许脱皮，圆脸上细看有些许灰色小雀斑，穿着白色卡通恤搭配破洞牛仔裤，带着一股子风风火火的味道，正是宋成蹊两年未见的好友林小雅。

    “小雅？”宋成蹊开口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两年未见小雅变化甚大，至少换成以前，宋成蹊是无法想象林小雅穿破洞牛仔裤的样子，毕竟她奶奶对她管教甚严，老人家为人保守，实在无法理解为啥要把好好的裤子剪烂后穿在身上。

    “成蹊，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舅妈搬弄是非把你赶出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过来的？路上有没有出事？hyg！我都不敢相信我的小成蹊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你是怎么找到这的啊，太神奇了！”林小雅一见面就惊喜地给成蹊来个熊抱，然后机关枪般扫射出以上一系列问题。

    “先让我缓缓，松开我的脖子啊，慢慢跟你说，行不？天啊，两年没见你力气还这么大，跟金刚芭比似的！”宋成蹊活动着被小雅勒过的脖子摇头晃脑打趣道。

    “小家伙行啊，现在都会吐槽姐姐了，还知道金刚芭比，有进步有进步，正好老娘今天被剧组放鸽子，有的是时间陪你聊，吃饭了吗？姐姐先带你去吃饭。”小雅看着成蹊瘦小憔悴的样子心疼说道。

    虽然肩上挨了一熊掌脖子稍疼，但两年分离并未让她们彼此之间变生疏，小雅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宋成蹊为小成蹊拥有这样知心好友由衷地感到高兴，这可能是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亮，初见就能体会出林小雅是个从心底里让人感觉温暖的人。

    成蹊把过来的来龙去脉跟小雅解释一遍，听到宋成蹊不是被驱赶出来时小雅才略微松了口气，她是真怕成蹊是被驱逐抛弃出来的，没人比她更清楚好友柔弱面貌下的敏感与怯懦，仅有亲人的遗弃绝对可以摧毁掉她脆弱的内心。

    成蹊犟不过小雅，不然她就干嚎给你看，只能被她拖拽着去巷口的一家夫妻馄饨店补吃早饭。

    店面不大，八平方米左右，由简易集装箱改造而成，现在才早上九点多，天气不算太热，非饭点吃饭的人也不多，二人叫了两碗清汤小混沌，再加两个萝卜馅小烧饼，找个靠边桌子，用其上的廉价卫生纸擦擦坐下，边吃边聊起来。

    还没说上几句林小雅就三下五除二捞光馄饨，干完碗里的馄饨汤，大大咧咧地用纸巾擦拭下嘴角，打了个饱嗝道：“这么说你以后打算不回汉城就留在东阳混了？你成绩那么好，又上到高二，多可惜！以后考大学不比在影视城瞎混强。”

    成蹊摇了摇头，用勺子轻轻地搅动碗里的馄饨，汤太烫她还做不到林小雅神一般的吃饭速度，“我家情况你也知道，我舅舅养活一大家子已经捉襟见肘，要是还继续供我读书，舅妈非跟他离婚不可，我还是先想个法子养活自己，至于大学等以后有条件了再说。对了这边哪有固定电话，我先给舅舅报个平安，指不定他现在多着急呢。”

    “也是，你长得漂亮，身段又好，我在影视城混了两年多，还没遇到比小成蹊更漂亮的女演员了，假以时日绝对会成为新一代东阳之星！找啥固定电话，直接拿我的山寨机打，当群演没有手机可不行。”

    成蹊接过小雅手机立即给舅舅去个电话，果然他找不到宋成蹊后心急如焚，正打算报警，舅舅乔寓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劝成蹊回去，学费的事他来想办法。

    成蹊解释承诺半天，小雅这治安好工资高不用太担心，等挣够钱她再回去，还是说服不了舅舅，最后还是小雅接过电话才勉强说服成蹊舅舅没有立刻过来带她回去，但是约定九月开学后必须回汉城，这次就当是暑期体验。

    既然决定从群演开始，那就必须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毅力，半途而非可不是宋成蹊的风格。

    想要在影视城里当个群演，从程序上来讲并不复杂，去演员工会登记，拿到自己的演职票开始跑场子，演几场就记几场，凭票领钱相当方便。在林小雅这个熟人的带领下，宋成蹊很快就登记好拿到属于自己的演职票。

    林小雅原本跟的是真假千金剧组，演一些路人甲丫鬟乙之类的小角色，今天本来有场大戏，但是由于女一有商演临时被取消了，她才回来取东西，正好撞到前来投奔的宋成蹊，不然一般情况有夜戏，她都得工作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睡觉。

    登过记后，小雅就掏出手机给个名叫李勇的地头蛇打电话，“勇哥，我呀，汉城罗过林小雅，您哪边还有哪个组缺人不，我这边有两个人，对对都是妹子，放心规矩我不会忘的，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请您吃饭，知道知道是看在老乡份上您才关照我，忘记啥都不会忘记勇哥的好滴！”说完娇滴滴地啪一下挂断电话。

    小雅给成蹊解释这人叫李勇，三十来岁也是汉城人，已经在东阳漂了五年，认识一些剧组负责人小头头，有一定的人脉，关系面很广，是个群演中介，俗称群头，主要负责帮剧组招聘群众演员和帮群演们找戏，从群演手里按场次提成，虽然嘴上有点花花，但为人确实不错，挺照顾他们这些湖省来的小老乡。

    没过多久勇哥电话就打过来，说是有个剧组还缺人，让两人赶紧过去。就这样宋成蹊开始了此生与拍摄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演一位古代裙装路人甲，炎炎烈日下，和林小雅一起裹着密不透气粗糙磨人的襦裙装，在青石地砖上徘徊整整一个下午，拿到今生的第一笔工资人民币五十元。

    晚上收工后，两人爬回到小雅租住的小隔间，筋疲力尽地头挨着头躺在简陋吱呀的木板床上，“现在是2005年，我们不会一直这样的，成蹊！”恍惚间成蹊好像听见小雅的说话声，但终究还是太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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