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琵琶 一

    曲终弦静，乐声歌声皆渐渐消逝。人们仍然沉浸于乐曲之中，神情恍惚。直至许久，有人忘形而赞，“天籁之音”，“神鸟迦陵频迦”，“雏凤之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人们的情绪开始激动。我表面平静无波，内心暗自好笑，这一曲便让你们如此激动，待会儿听了下面一曲岂不是要诱发心脏病？

    考官席上，洛云飞表情陶醉沉迷，叶枫神情惊诧震撼，顾怀瑛神色，嗯，怪异。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兴奋夹杂着好奇，甚至可以说还有一丝喜悦在其中。

    顾怀瑛示意场内的选手和场外的观赛人士安静下来，对我笑道，“洛公子如此精通音律，实在出乎我等意料之外。下面还请继续。”

    “是。”我示意侍从撤下古琴，取来琵琶、羯鼓和锣鼓。众人不禁大为诧异，楚国的乐曲之中，还从未见过用琵琶、羯鼓和锣鼓同奏的。顾怀瑛也很惊讶，不禁问道，“下一曲是要用琵琶、羯鼓和锣鼓同奏么？”

    我笑道，“正是，在下弹奏琵琶之时，需一人击羯鼓或锣鼓相和。”话音刚落，却见长孙鹤走过来，对顾怀瑛施礼道，“在下愿助一臂之力。”顾怀瑛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我将乐曲的鼓点教给长孙鹤，他显然本就精于此道，一学即会，我倒有班门弄斧之感。这首曲子本来使用的是非洲鼓，但此时也只能用羯鼓来替代。

    我将琵琶抱于怀中，摆好姿势准备演奏，“再奏一曲《英雄赋》，请诸位品评。”

    乐曲以羯鼓开始，节奏鲜明，层次感清晰，给人以极强的震撼。在厚重的鼓点中，轻盈圆润的琵琶音一颗颗地弹跳出来，有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唱词：

    “苍星降世龙腾九天震动

    漠冥冥金鼓声暂掩争锋

    怠看事态冷匿隐雾胧

    且待鸿翎送冥风再出隆重

    望烽火迷边城夷骑如宏

    安然若宜梦抚手笑夷怔

    兴亡胜败谈笑

    世间谁人是英雄”

    第二段琵琶音的弹奏由平缓到急促，结合琵琶音的那种特殊的弹跳感，会让人联想到少女的舞蹈，而且那个少女是越舞越急，越舞越狂。

    唱词：

    “谁是英雄何为英雄

    掩素卷望长空

    暮云散何处归鸿

    可曾念此生情重

    是一往情深三生等候五世苦念七却不悔九转轮回

    念啊念啊念啊相思随风

    盼啊盼啊盼啊佳期如梦

    相思随风佳期如梦皆入万丈红尘中”

    接着第三段是锣鼓音出场，从渐弱到渐渐强又到渐弱。

    口白：

    “苍星初降世九天雷动

    金鼓边城鸣夷骑如宏

    忘幽酒泉醉笑论世怔

    谈笑论峥嵘万事随风

    金阁楼阈中喑事谁誊

    青瓦宫阙间各倾其能

    阵前朔漠侧寄魂一梦

    笑看人世上遍是纷争”

    第四段是第二段琵琶音的再度重复。

    唱词：

    “紫微再现星动谁主峥嵘

    看茫茫人世中谁与争锋

    宝器金戈冷虎跃龙腾

    饮马弃鞭兴文篷摒断朔风

    问苍天伴青灯且得悠生

    名利若一梦世人陷其中

    谁能走脱”

    第五段和第一段的羯鼓首尾相互呼应。

    口白：

    “紫微偏转宫阙震

    帝星东移安平城

    淡看御阙断情事

    笑对狼主铁骑声

    不求御宝盘龙缯

    只作龙吟任凭生

    天缘得借麒麟势

    青瓦腻性了余生”注1

    乐声停歇，余音散尽，过了许久，人们却仍鸦雀无声，静得可怕。我疑惑地看向考官席，所有的考官全都神色惊骇。叶枫眉头紧锁，面露忧色。顾怀瑛眼帘低垂，神色莫辨。洛云飞更是瞠目结舌，面色惨白。

    不用反应这么激烈吧？我反倒被他们的表现给吓住了。侧脸看看身旁的长孙鹤，他的表情还算正常，望着我的眼神中，却有无限深意。这些人都怎么了？

    这时洛云飞像是突然醒悟过来，面色阴沉地从考官席上下来，走至我面前，神情痛楚地注视着我。我惊讶地看着他，用疑惑的眼神无声地询问。洛云飞闭上眼睛，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双目再度睁开时，已是神色凌厉，抬手便是一个耳光。长孙鹤阻之不及，我脸上顿时**辣一片，肿胀起来。

    我呆住，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抚着滚烫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盯着洛云飞。只听他厉声斥道，“你从何处学来这等妖邪之说？小小年纪懂什么天象星宿，妄揣天意，尽发些无稽之谈。宫阙、国事又是你能随意妄加评论的？真不知你怎会如此大胆妄为，胆敢在此当着天下名士之面胡言乱语。”

    他转身，面向考官席，先是躬身长揖。直起身后，语调沉痛道，“云飞管教不严，罪不容恕。此子在此妖言惑众，更是死不足惜。请诸位容我将其押回洛氏，听候阀主严惩。”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我的争强好胜让我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致使我犯了一个在封建时代足以致命的错误。

    古代帝王自诩天子，认为天上的星辰有任何异动，都在昭示着各种预兆，预示帝王自己身上或江山社稷将会出现各种不同的状况。

    比如，北朝十六国时，建武十年，天空中出现了“荧惑守房”的星象。所谓“荧惑”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火星。所谓“房”就是房宿，和心宿同被称为“天王布政之宫”。反复无常的“荧惑”停留在天王布政的地方，自然是不祥之兆。这个星象一出现，直接导致了中书监王波的被处斩。

    因此古代帝王对观测天象是非常重视的，设有专门的机构和人员从事这一工作，每天上报观测情况，楚国自然也不例外。正因为星象与皇家的兴衰有着极大的关系，因此历朝历代都将天文学列为机密，民间私自传习是大罪。

    注1、《阙墙赋》，词：源正康，南宫逸雪，曲：林海，《踏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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