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安慰 二

    我一路跟在慕容恪身后，心里忐忑不安。他一言不发，我哪里敢多话。走了一会儿，已出了山林，来到一片较为开阔的地方。慕容恪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我，面容已然恢复往日的温文儒雅，温和地向我问道，“有没有受伤？”我摇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继续摇头。

    “他……你们可是两情相悦？”我愣了一下，诧异于他会问这个问题，然后还是摇头。

    “你喜欢他？”我赶忙连连摇头否认，生怕他有所误会。

    “那，过几日，等离了书院，我再去教训他。让他给你赔罪可好？”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热流，望着慕容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朗俊秀的面孔，眼睛开始湿润起来。

    见我没有动静，他有些为难，“不好么？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呢？只要笙儿讲，我便尽力做到。”我终于隐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尽情哭泣起来。

    刚接触到他身体时，明显感觉他浑身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下来，静静地搂住我，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我是个很少流泪的人。从小时候起，因为心里总认为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除了必要时不得已的装模作样，几乎没有真正哭过几次。因此家人常常夸赞我坚强，也习惯了我的坚强，遇事很少会来安慰我。

    其实今天，我并没有经历太大的惊吓，也没有受到太多的委屈。我心底里还是一直觉得顾怀瑛不会真正把我怎么样的，就连他的吻也是经过我默许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慕容恪的温柔体贴，却使我有了想痛痛快快发泄一次的冲动。

    慕容恪结实的胸膛很宽阔，温暖的怀抱很舒服，清冷的药香很好闻，而他平稳的心跳声让我很安心，可我的眼泪却不知为什么一直也止不住。开始时忘形啼哭，然后是轻声啜泣，最后便一直无声地流泪，慕容恪胸前的衣襟几乎已经全部湿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难道我也有做林妹妹的潜力？

    正沉溺于自己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慕容恪忽然将环抱我的双臂松开，捧起我的脸，犹豫了一下，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呆住，眼泪也忘了流，只怔怔地看着他俊朗的面孔。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上迅速涌起一片红潮，一直蔓延到耳根。他有些狼狈地避开我的目光，慌乱地解释道，“以前阿荻哭时，我一这样做，她便不再流泪，所以……”

    我笑了，摸摸脸颊道，“好像眼泪真的不流了。”

    慕容恪松了口气，镇定一下神色，对我笑道，“你若是再这样哭下去，天就要亮了。豆蔻本就急得不行，若不是我拦下，便要亲自来寻你。此刻你要再不回去，她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直到第二天下午，洛云飞才回到书院。他一回来便来见我，一脸愁容地坐在我面前半晌无语，许久才木然讲述昨日觐见楚王的经过。待听完之后，我也不禁开始愁眉不展起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前天朗山之会的全部比赛均已结束，于是昨日，顾怀瑛的父亲顾浩然——现任朗山书院山长，准备亲自前去向难得御驾亲临的皇帝陛下报送比赛结果。在觐见的请求被获准的同时，楚昭传旨，让他带洛云飞和叶枫一同觐见。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洛云飞，便与他们一同前去觐见下榻于城主府的楚昭。

    “在顾山长报送完获胜者的名单后，陛下并没有让我们退下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趣地谈论起这次赛会的盛况来。最初只是谈些文试、武试中的优胜者，适合授予什么官位，给与哪些赏赐等等较为严肃的话题。我一来没有资格，二来生怕会令陛下提及到你，所以一直没敢插言。可也不知怎么地，怕什么就来什么。”洛云飞痛苦地回想当时的情形。

    “……我大楚人才辈出，从此次盛会就可窥见一斑。”

    “若非陛下求贤若渴，广纳人才，如何会有这许多能人志士踊跃参赛？”

    “是啊，正因陛下爱才、惜才、任人唯贤，天下才子才会这般万众归心，争相一展才华……”

    光是这些讨楚昭欢心的话也就没事了。偏偏某位随侍驾前，观看过我所表演扇舞的年长大臣，不知是与洛氏有宿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开始转弯抹角地批评起我来。

    “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殚精竭虑，整顿世风。感于陛下苦心教诲，奢靡柔媚之风渐为世人所唾弃。国中男子无分老幼皆重现男儿本色，世家子弟也尽显铮铮铁骨。国人皆为此欣喜不已，以为世风从此一新。不想近日乐试之中，柔靡轻浮之风又现，似有复燃之势，实令人忧心忡忡。”

    洛云飞听得胆战心惊，又苦于无法申辩，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楚昭开口了，“洛卿，听闻令弟自幼体弱多病，常年于山中静养。可属实？”

    “禀陛下，确是如此。”洛云飞恭敬回禀。

    思虑了一下，楚昭先自语道，“想是素来体弱，太过娇惯之故。好在其年纪尚小，多加教导，仍属可为。”言及此处，楚昭语气坚定起来，“令弟才华横溢，虽过于柔弱，失之阳刚，仍属瑕不掩瑜，朕岂可因噎废食。”

    洛云飞大惊，赶忙作感激莫名状，垂泪道，“陛下体恤之情，云飞感激涕零。只可惜尽欢痼疾缠身，虽蒙陛下青眼，然破败之躯，无以为报。自是愧疚已极，惟有将陛下知遇之恩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楚昭惊讶，奇道，“令弟究竟身患何病，连当世名医慕容慎之也无法治愈么？待朕下旨，令太医院派人前来诊治，务要使其恢复康健。如令弟这般人才，决不能就此埋没了。”

    洛云飞听了差点晕倒，赶忙道，“陛下垂爱，实不敢当。只是尽欢一直由慕容慎之医治，已初见成效。若此时换人，恐前功尽弃。”

    楚昭点头，道，“朕观令弟气色，未尝见病弱之态，想来‘神医慕容’确是名不虚传。既然已见成效，想必不久便可康复了吧？”

    “谨借陛下吉言。”洛云飞只觉浑身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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