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公瑾 二

    但是被他们这样一打扰，我已经没有了看风景的心情，见天色也已暗了下来，便提议各自回去休息。我与慕容恪住的舱房，是在船尾的一处单独的套间，所以回去时会先经过周瑜在侧舷的住处。在他房间门口告别时，周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道，“尽欢是否有夜间难眠之症？”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我虽有些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浅眠易醒而已，失眠倒还不曾有过。公瑾为何有此一问？”

    周瑜笑笑，诚挚道，“既如此，‘思无梦’还是不要再用了。此香虽十分难得，可宁神安眠，对心血不足，心神失养，虚劳烦闷不得眠之人极有用处。但尽欢既无此症，偶尔用用以助睡眠，倒也无妨，若用得时日久了，恐会成瘾。”

    我心里一沉，面上却不露出来，笑道，“公瑾如何得知云初在用‘思无梦’?”

    周瑜犹豫了一下，笑道，“家母善于调香，我从小耳濡目染，于制香一途虽不敢称高手，但对辨香却还有几分自信。这几日尽欢衣上所沾染的些许香气，一般人也许会以为是‘清华’，但我是绝对不会错认的。”

    我略微沉吟，周氏，女子，调香，忽然灵光一现，惊讶道，“令堂莫不是鼎鼎有名的调香圣手‘薰娘子’？”

    周瑜笑笑，并不作答，算是默认。

    我回到住处，住在套间中隔壁房间内的慕容恪并不在室内，我暗暗松了口气，此时的我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能够逃过慕容恪的耳目，将我房间内的薰香调换，而又不被察觉的，不会有别人，只能是他自己。

    只是，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理不出思绪，只觉一阵阵寒意从心底不停地泛上来。自诩身为两世人，以为已经什么都可以看透，别人如何待我，我看在眼中，不过一笑置之，并不会如何往心里去。可是，可是慕容恪，别人会怎样，我都无所谓，请你，请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我怔怔地坐着，一直到夜色渐浓，玉兔东升，只觉心乱如麻，茫然无措。豆蔻进来，见我也不点灯，一个人静悄悄地坐于月光之下，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不免有些担心。只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这才警醒，要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时就不能让人发现我有任何异状。强自镇定下来，尽量做到与平常一样自然，只淡淡地说有些疲倦，想早些休息。洗漱更衣之后，便打发豆蔻退下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心绪烦乱。“思无梦”，我也知道，是一种极其贵重的薰香，医用价值相当于高级安眠药，疗效好而副作用小。另外它的味道极为清雅淡泊，若夹杂在其他薰香之中，很容易被掩盖过去。而且与我一直惯用的当世名香“清华”的味道非常相似，除非深具专业素养的调香人士，一般人是很难区分开的。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这些关于药用类薰香的常识，还是慕容恪教给我的。

    渐渐地，头脑混沌起来，开始有些抑制不住困意。我借着月光，从一早握在手中的小小瓷瓶里倒出一粒淡青色的药丸吞下。只觉一股沁凉之意，从舌尖一直延伸入腹中，头脑顿时清醒过来。定远侯的子女每人必贴身携带几种家传的珍贵密药，有保命的、治伤的、解毒的，还有我现在所服用的对破解蒙汗药和迷香，以及解酒有奇效的“独醒”。

    室外先是推门进屋的声音，应该是慕容恪回来了，接着传来豆蔻与慕容恪轻轻的对话声，然后两人各自回房间，外面又变得悄无声息。如果我房间内有“思无梦”，豆蔻那里肯定也少不了，想必她很快就会睡熟。而慕容恪，在我们无知无觉之时，你又在做些什么呢？

    我一边安静地等待，一边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有人悄悄走进室内。我的心一阵急跳，全身的神经都开始紧绷，只能拼命告诫自己放松下来，默念“空，灵，静”三字诀，极力保持平稳绵长的呼吸。

    来人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行动带来微微的空气流动，才使我稍微有所感知。他（抑或她）缓缓行至我床前，略站了一会，然后轻轻坐于床边。一阵非常熟悉的药香袭来，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来人是慕容恪确定无疑。

    忽然间，只觉他温暖的手触上了我的发际，修长的手指穿入我发间温柔地摩挲。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状态下的我，惊得差一点跳起来，只得假装于睡梦之中受到惊扰，轻轻地“嗯”了一声，将头微微偏转。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却并没有拿开，而是沿着我的额角，顺势而下向脸颊边缓缓地抚去。他手上有微微粗砺的薄茧，摩擦着脸上娇嫩的肌肤，只觉酥麻难耐。我心里慌成一片，却一动不敢动，连呼吸也不敢乱，只能尽量克制紧张的情绪，保持神志的清明。

    不久，我只觉空气中清冷的药香越来越近，却意外地伴着阵阵温热的气息，心中不由微微一震。紧接着我的面孔被轻轻摆正，一双温暖而柔软的唇已经轻柔地贴在我的唇上，鼻息间漫溢着慕容恪清新温润的气息。我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完全丧失反应的能力，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慕容恪的吻温柔而坚定，柔软的舌探索着，轻轻滑过我的唇齿，与我的舌相碰触摩蹭，勾卷缠裹。我的心神恍惚起来，如坠梦境一般，醺然沉溺于他越来越深的吻中无法自拔。然而渐渐地，他的气息变得灼热，动作也越发强硬起来。我于沉迷中也不禁开始胆怯，忍不住有些退缩。

    正在这时，突然从门口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夹着笑意，低声道道，“想不到，太子殿下也是个风流多情的人儿。”这是楚昭的声音，我如同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一下子清醒过来。

    慕容恪并没有丝毫地慌乱，他的动作柔和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缓。由着自己的心意缓缓结束后，才最终松开我，起身前还将我露在外面的手臂，用薄被轻轻盖好。他镇定自若地转向门口，平静道，“陛下今日似乎来得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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