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表白 一

    我随慕容恪一同坐下，只略作寒暄，便尴尬地静默下来。我极力搜肠刮肚，竟觉无话可说，不由得心中苦笑。

    慕容恪默然无语地静坐片刻后，站起身来，在房间里缓缓踱步。我心里惊疑不定，还从未见过慕容恪有如此踌躇不决的时候。沉吟一阵之后，慕容恪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行至我跟前。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只听他温和的声音，恳切道，

    “笙儿，之前事出无奈，即便你有所怪罪，我也绝无怨尤。昨夜……”他一时语塞，眼神微微避开我视线，清俊温雅的面孔上泛起一阵红晕，片刻之后镇定下来，又接着道，“事到如今，既然你已牵涉其中，我也不再多加隐瞒。”他停顿一下，深邃的双眸直视于我，语气越发诚挚，“待事情告一段落，笙儿随我一同回燕国可好？”

    我惊得呆住，瞠目结舌，满腹狐疑地审视着慕容恪俊逸的面孔，根本忘记了要害羞。反而是慕容恪在我毫不掩饰的直视之下渐渐有些面红耳赤，但神情仍是诚恳而郑重的。

    慕容恪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这是打算娶我么？

    面对喜欢的人向自己表白，即便再难以置信，只要是个正常的女人，都难免会动心。我自然不能免俗，怦怦急跳的心中矛盾而仓惶的喜悦，让我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因此，尽管疑虑重重，我仍旧忍不住满怀期许，紧张地盯着他的面孔，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希望可以否定我的怀疑，然而，我还是失望了，雀跃的心渐渐沉寂了下去。

    此刻，虽然慕容恪的表情郑重其事，可是他那种严肃认真的态度究竟深意何在，还值得加以商榷。他看着我的神情的确十分诚挚恳切，但我却不敢断定他那诚恳的目光里面究竟含有多少爱慕之意。因为他的神态之中并没有等待答案的忐忑不安，和期望回应的热切急迫。

    他是在为自己昨夜的行为负责么？以他的性格为人倒也有这种可能性，但只怕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原因。我极力压抑着内心的酸楚与苦涩，垂眸静静思索起来。

    慕容恪却一点也不迫切心急，神情态度十分温柔体贴，只耐心地等待我的答复。我心中不由黯然，他这样胸有成竹，是料定我必然会欣然答允么？

    我微微一笑，抬眼再度望向慕容恪，平静道，“师傅为何想携笙儿归国呢？”

    纵使我的反应与时下一般女子不同，慕容恪也只略微有些意外，并没有丝毫的无措。他有些了然地微笑起来，走得更近些，温和地看着我，柔声道，“笙儿不愿与我一起么？”虽然是问句，却没有一点疑问在其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是以为我毫无疑问将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的心瞬间冰冷下来，只觉对眼前的一切失望至极。

    虽说纵使慕容恪真的爱我，我也不会立时抛弃亲人、别离家国，与身为他国皇族，并且将来有可能称帝的他在一起。可是我会因为感激他的爱慕、怜惜他的情意，从而体谅他所有的难处。即便现实情况再艰难，将来的前途再渺茫，我也还愿意努力尝试一下发展这段感情，毕竟他是我真心喜欢的人。

    而如果慕容恪是出于所谓正人君子的责任心，那也无可厚非。虽然免不了会有些失望，但我还是可以理解一个封建时代有教养的正派男性，想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心态。也许对于自己不能成全他，从而使得他自责愧疚，造成他内心的痛苦，我还颇有些感觉不安。

    但我实在没有想到慕容恪竟然会这样回答我，连敷衍一下我也不愿意——你既然喜欢我，和我在一起不是正如你所愿？

    他此言一出，我所怀有的期待之心全然化为乌有，而他那一副镇定自若，仿佛胸有成竹的表情，更使得我恼羞成怒起来。我心中冷笑，受伤的自尊心，使得我不但对自己，连带着对慕容恪也痛恨起来。我冷冷地微笑着，直直地注视慕容恪，一字一顿道，“非不愿，实不能也。”

    听到我的回答，慕容恪并不置一词，双眸深深地盯住我看，像是要看入我内心深处一般。他清俊的面孔上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我心里异常难受，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我本来就不是一个非常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此时心绪烦乱已极，也不知慕容恪会看出多少来，只能尽己所能竭力装出镇定的样子。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见我始终闭口不言，慕容恪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殆尽。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镇静，只幽深的双眸之中神色难辨，似有莫可名状的情绪开始翻腾涌动。他缓缓退后两步，又默然无语地静静注视我片刻。我却只觉时间漫长得仿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而他的目光竟犹如酷刑一般难熬。

    就在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勉强依靠意志力维持住的镇定即将崩溃之时，只听到慕容恪清冷的声音平静道，“既然尽欢之意已决，在下也就不再多加勉强。”然后并不待我回答，温文尔雅地施礼，道声“打扰”之后，便毅然转身而去。听外面的声音，他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竟是直接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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