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赐宴 一

    殿试过后三日，楚昭颁旨下达任令，并赐朝冠、朝服、带、靴等衣物。周瑜被授予从五品御史，隶属御史台，对言官而言，这是个很重要的职位，看来楚昭对他是非常地看重。邓焕被任命为正六品骁骑校，隶属兵部，有邓拓的威望铺路，即便不凭借皇亲国戚的身份，他的发展前景也一定光明得很。而我的官职就比较奇怪了，是仪制司主事兼内阁侍读。

    仪制司隶属礼部，执掌嘉礼、军礼以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等事务。主事，为各部司官中最低的一级，秩正六品，掌章奏文移及缮写诸事，并协助处理该司的各项事务。由乐试初入仕的我会任职于此处，也是很正常的。因此对于没能进入兵部，我和洛云飞虽然都有些失望，却也并不十分意外。但比较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我居然还兼任内阁侍读一职。

    内阁侍读为翰林学士，职责比较类似于皇帝的机要秘书，是个位低权重的职位。在京城，四品以上官员需要上早朝，而四品以下官员除非召见，一般是无法见到皇帝的。内阁侍读因为需入午门内的东阁当值，协助皇帝起草诏令，批条奏章，商承政务，其本身的官阶虽然只有正六品，却因为可以经常与皇帝近距离接触，从而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官职之一。

    对于楚昭这一奇怪的任命，我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楚昭看中我的才学，那么跟据我的意向和殿试时的表现，他应该让我去兵部。如果说楚昭对洛氏有所防范，那么他单单授予我仪制司主事一职即可。如果说楚昭既看中我的才学，同时又对洛氏有所防范，那么他可以把我外放到某个州县去做地方官。

    可现在他却搞出个“仪制司主事兼内阁侍读”这一前所未有的创举。把两个毫无关联的正六品职位授予同一个人，楚昭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个人都知道，要是我去东阁当值，仪制司主事一职就形同虚设；要是我去礼部上班，就没有时间去给他做秘书。而且两个正六品的官阶算什么级别，还不如直接给我个从五品来得实惠。可想归这样想，我却不能真的去质问楚昭，只能“感激涕零”地“谢主隆恩”。

    在任令下达后的第二天，楚昭亲赐“恩荣宴”于选德殿。

    选德殿位于永明宫中的逸清园，此时正值菊花盛开的时节，逸清园中满园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上品名菊花团锦簇，随风不时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进入园中，一座形体壮丽、造型优美、建筑精巧的皇家宫殿掩映于佳花名木之间隐约可见。不久峰回路转，金碧辉煌、庄严绚丽的主殿蓦然映入眼帘。只见玉阶琼柱之间，锦绣如云；朱楹金扉之中，馥香氤氲；处处尽显尊贵荣华的皇家气象

    我随众人一同进入正殿之中，一边观赏，一边心中不由暗自感慨：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这样的尊荣富贵，若有机会得到，谁又能甘心放手？

    不久即到午时，楚昭的銮驾仪仗伴着阵阵韶乐缓缓而来。文武大臣数十人、朗山之会的获胜者二十人，均跪于殿前肃穆恭迎楚昭的圣驾。待叫起平身后，众人又跟随楚昭重新进殿入席。

    楚昭升座之后，传旨开宴。一时间，珍馐美味、名果佳酿流水般地送至各人面前的案几之上。殿廊下的乐工开始奏乐，钟鼓管弦一齐鸣放。伴着优美的旋律、轻快的节奏，歌者轻歌，舞者曼舞。大殿之上觥筹交错，君臣俱欢，一片其乐融融、歌舞升平的景象。

    忽然，我注意到位于对面武官一列中的邓焕，正微笑着遥遥向我举杯敬酒，像是颇有一会儿的时间了。我连忙举杯回敬，与他同时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邓焕这才心满意足地与我相视一笑，转而继续与旁边的同僚谈笑。

    坐在我身旁的周瑜见此情景，俯身到我耳侧轻轻笑道，“未能与你一同供职兵部，世隆很是发了一阵牢骚呢，只差没说大不敬的话了。”

    我讪讪而笑，怅然道，“我由乐试入仕，供职礼部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心中不免有些遗憾罢了。”

    却见周瑜神神秘秘地对我笑笑，凑得更近，低声耳语道，“尽欢也不必太过憾然，据世隆讲，平虏将军本就对你极为赏识，加之世隆的极力游说，已然答应不久就会想办法将你调去兵部任职。”

    周瑜的一席话让我顿时来了精神，这倒是个意外的好消息。倘若邓拓肯开口，楚昭应该不会在这点小事上驳他的面子。我目光转向位于首席的邓拓，没想到这位冷冰冰的贵公子型将军，倒有可能是我日后的贵人。

    正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向楚昭讲述着什么的邓拓，竟似感应到我的视线，凌厉的目光仿佛不经意一般，忽然向我所在的方位扫来。连带着正微微含笑，态度温和地倾听邓拓讲话的楚昭，也不由得疑惑地看向这边。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垂下眼帘，假装正在认真倾听近在咫尺的周瑜悄声谈话。心中不由骇然，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感官敏锐到让人恐怖的程度。

    不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昭起身回宫更衣（其实是我们的皇帝陛下需要去卫生间），众人也趁机去方便一下，或是离席活动活动已经坐得僵硬了的身体。

    我独自一人悄悄离开宴席，随意行至一处僻静的回廊，在阴凉处坐下，静静地欣赏起逸清园中美不胜收的景致。忽然，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渐渐由远而近，似乎有什么人正向这边走来。我把身体往隐蔽处的阴影里移了移，一来，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中途逃席，二来，不愿被人打扰这难得的片刻清静。

    脚步声在离我不远处停了下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道，“阿曦，这样不大好吧？私窥臣子，如何是公主做得的？”声音温婉柔和，语气却带着犹豫和迟疑。

    “阿姊，事事这样瞻前顾后，还有什么意趣？”清脆甜美的女声，不满地低声埋怨道，”过几日等阿姊嫁去秦国，再想见到平虏将军就难了。”

    接着两人一阵静默，妹妹似乎十分歉疚懊悔，片刻后，低声喃喃道，“阿姊，我……”

    姐姐轻快地打断妹妹未说出口的话，语气故作戏谑，道，“你若是想看阿焕，直说便是，何苦带累上平虏将军。”虽极力掩饰，仍有淡淡地黯然在不经意间流露。

    妹妹气急，跺脚不依道，“你们为何总要把我与那笨家伙凑成一对，难道除了他便没有别人肯娶我不成？”

    姐姐忍俊不禁，却故意促狭地奇道，“咦，何人提及过嫁娶之事？你难道不是因为想看看幼时玩伴现今是何模样，才定要前来的么？”

    妹妹一时语塞，转身便走，姐姐立时跟上，两人一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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