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银汉迢迢

推荐阅读:神农道君道与天齐宅男侵入動漫世界浪痞天倾之后逆天邪神夜无疆剑修来自合欢宗(高h np)快跑,这个文明开挂了!山海提灯

    从太子书房出来后,薛讷被张顺引至上次歇息的崇文馆厢房。虽然只是暂住,仍有宫人精心布置,不仅有卧房和起居之所,还有一间不小的书房,摆放着太宗李世民时期修撰的八部史书、《永徽律疏》全册,其他还有一些仵作和侠盗野史之类的杂书,一看就是李弘特意为薛讷解闷准备的。除此外,还有不少李淳风撰写或编修的书,如《乙巳占》《麟德历》《十部算经》等,想来是希望薛讷能参透这永徽年间遗留下的迷局,早日收拾了烂摊子。

    说道解谜,薛讷想起方从李弘那里拿的那密文册,躺在榻上,头枕玉枕,从怀中掏出翻开起来,打头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两首诗:

    明月照崇山,才子思人还。西境清平东风暖,苦痛不过亡兰。苍云鸟盘桓,万里孤舟断。休言世事转头空,且放白鹿崖栈。

    春雨林旁行来,湖波漆色暗流。大雪微醺分别,老僧对儿珍重。俄而乾坤突转,裘破寒意阑珊。惊鸿恨无觅处,帘外桃花犹绽。

    除此之外,从第二页开始便全都不知所云,如“崖裘转意云裘阑空寒阑桓寒云寒云裘意空寒阑舟寒”等字,毫无逻辑,完全看不出说的是什么。

    这两首诗提在扉页上,那么它们一定就是解开这密文的关键。可“明月”意味着什么?是满月之时吗?“崇山”指的是哪里?“才子”又是指谁?若说是宫中女官所写,能想到的无非可能是其心上人之类。“西境”难道指的是安西都护府?自大将苏定方平突厥之乱以来,大唐的西境确实“清平”了不少,可“东风暖”指的又是什么呢?是赞美身在东都的二圣治国有方吗?

    薛讷摇摇头,感觉这两首诗似乎并不应该这样解,可他一时又想不到别的解法。单看这诗写得确实一般,完全比不上王勃杨炯等人诗作的大气磅礴,韵脚也压得乱七八糟,有的甚至完全没有压上。宫中女官虽比不上那些大才子,但基本的文辞修饰还应当还是懂的,这些纰漏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能力所限,薛讷一时尚推断不清。薛讷揩摸着旁侧的《乙巳占》,心想若是李淳风看到这本小册子,又会如何去解其中的关窍呢?

    过了宵禁,长安城千家万户灯火渐熄,人间黯淡,显得一轮明月格外夺目。

    东宫里,除了轮值的侍卫外,宫人侍婢都回到各自房中,剪烛花,聊闲话,而后便各自歇息了。

    人定时分,一个瘦削的身影闪过重重哨卡,跃上了崇文馆的最高处——藏书塔的顶檐之上,在溶溶月色里显出了身形,乃是一个梳着反绾双髻的绝色姑娘。

    明月下,飞檐上,樊宁迎风伫立,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小脸儿上满是失落,然而当她的视线扫至另一侧的屋檐时,却发现房檐边上多了一双紧扒的手。

    樊宁一惊,忙走过去查看,果然见双手扒着房檐吊在那处的不是别人,正是薛讷。

    樊宁忙将薛讷拉上来,压低嗓音哭笑不得问道:“你这呆子,怎的不吱声啊?我若不来救你,你就打算一直在这挂着了吗?”

    薛讷面颊微红,顺了顺心口的气息:“我只学了骑射,哪里有你这翻墙弄瓦的本事……不过我就知道,你会注意看我打的暗语,来这里与我见面。”

    原来,晌午分别时,薛讷趁李弘和张顺不注意,将手背在身后,用五指暗语约了樊宁来此处,这才有了这短暂的相聚。

    樊宁欢喜里带着两分薄薄的恼意,嗔道:“殿下真是讨厌,为何不让我跟你去蓝田?说什么让我在这里陪红莲姐姐,他两个在那里宫商角徵羽的,我坐在那里尴尬得很……你帮我好好跟殿下说说,就让我跟你走罢!”

    早知樊宁会抱怨,薛讷一笑,拿出绢帕,擦了擦足下的瓦砾,示意樊宁落座。两人并肩坐下,望着硕大皎洁的明月,两颗心皆变得清澈而餍足。过了好半晌,薛讷徐徐说道:“我何尝不想带你回蓝田去,可殿下的态度,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强硬,总不好违背他的旨意。”

    一个多月未能相见,才见面便又要分别,樊宁如何肯依,脑瓜滴溜溜转,搜肠刮肚想对策:“不然后天早上你先走,在灞陵等我,我等午饭后侍卫都打瞌睡的时候溜出去,找你会合,如何?”

    “东宫不比我家方便,守卫是极其严苛的,像张顺等内卫,功夫只怕不逊于你,若真交手不慎将你误伤可如何了得?”

    听了这话,樊宁的小嘴撅得老高,不悦道:“你是不是不想我跟你回蓝田去?怕我把那些黑衣人引去,把你这脑袋削掉了是不是?”

    “怎会……我巴,巴不得今日便带你走了”,薛讷明知樊宁是在刻意怄他,仍费心与她解释,“殿下是担心你的安危,你等我几日,待我去雇几个可靠的家丁,再来接你。”

    “现下外面乱得很,骚狐狸和高敏也想捉我去邀功,你雇的人焉知不是他们的细作?早知道天皇这么快会放了你,我就应当在外面躲几日,横竖不该进东宫”,樊宁眉间颦颦,满是懊恼,悔不当初。

    薛讷看着樊宁这副可爱又可怜的模样,眼底满是宠溺,试探问道:“出了这样多的事,殿下……好似已经视你为亲妹妹了。你可有想过,若自己真的是安定公主,想不想……与天皇天后相认,重新得回自己的身份?”

    “不……”樊宁身子一蜷,似是淘气顽皮的小孩探到了热汤,惧怕极了,“这几个月,我只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便是什么都不如从前的日子。我生来只是樊宁,从来不想做什么公主,若我真的是师父从宫里抱出来的,他不如当初就不要管我,让我自己死了干净。”

    薛讷能体会樊宁的气恼与无奈,见她低低垂着脸儿,抬手想抚一抚她的脑袋作宽慰,踟蹰两下,又放了下来。

    这样的亲呢无用,青梅竹马,总角之好做了十余年,他已经够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求一求她心底的答案。薛讷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又听樊宁问道:“你呢……你希望我是安定公主吗?”

    “你希望是,我便希望你是;你不希望,我便笃定你不是”,薛讷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逻辑,却透着几分莫名的情愫,樊宁不觉看向他,但见他神情腼腆,目光却没有半分闪避,倒惹得她有些羞,低垂了眼帘。

    星星点缀在夜空中,如同镶在玄色绸缎上的宝石。两人坐累了,索性仰面躺下,望着繁星,心里满是说不出的宁静。

    “真美啊,原来观星观外也能看到这么好的夜色”,樊宁抬起纤细的手指,数起了天上的二十八星宿,丝毫没有察觉在她身侧的薛讷丝毫没有看天上的星子,而是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侧颜。

    “先前你说,待弘文馆的案子完结后,有话问我,也有话要跟我说,你还记得吗?”薛讷问樊宁道。

    “啊”,樊宁一怔,纵在星空下,亦能看出她的小脸儿陡地红了,装傻道,“什么时候……我怎的不记得了?”

    “就是那日你在县衙自首,我隔着牢门看你。你说有话要问,也有话要说……今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什么疑问,你只管问罢。”

    樊宁只觉自己的小脸儿热得烫手,口舌打结,完全发不出声响。薛讷这家伙也太坏了,平日里看起来挺温吞的一个人,此时竟这般单刀直入地问她。

    樊宁不敢与薛讷相视,视线低垂,扫过他好看的唇,又想起上午在马车上自己的小嘴不慎蹭到了他,更是窘迫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算是亲吻吗?他为自己翻案,为自己坐牢,经过这桩桩件件,即便没有李媛嫒的话,她也多少明白他的心意了。樊宁眼一闭心一横,才要挤出话,忽听“呯”的一声,四下里不知何处传来了鸣锣之音,打破了长夜的寂静,惊得薛讷与樊宁连忙坐起身,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处来的两路士兵手持火把,自南北两面由远及近,将东宫包抄,竟成逼宫之势,从这檐顶上看得无比真切。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一句话,便一道跃下了屋檐,落到了塔楼最高层的露台上,焦急向阁楼下跑,才转过前廊,便与李弘一行撞了个正着。李弘头未配冠,想来应是已经歇下,听到通传匆匆赶来,看到薛讷与樊宁,他不由困惑:“深更半夜的,你们两个怎的在一处?”

    薛讷不会扯谎,樊宁忙道:“听到响动,出来看看,殿下,门外来了好多兵!”

    李弘来不及计较许多,低道:“是武三思的右卫军,据说是来要人的……”

    樊宁脚步一滞,心里某个最不愿意直面的疑惑似是就此落实,第一反应竟不是委屈流泪,而是自嘲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天后啊,上次观星观的人,也是武三思派来的罢?那次取她性命未果,这一次竟直接逼到了东宫来。还特意选在这深更半夜里避人耳目,显然就是想杀李弘个措手不及,若说没有他的姑母,当今天后的授权,又有谁会信呢?

    李弘好似比樊宁更受打击,连唇色也是苍白的,但他依然惦记着宽慰樊宁:“莫要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殿下”,张顺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右卫军将我东宫六率的营地围住,堵住大门,又与门口禁军发生冲突,已造成数名禁军受伤。武将军称自己无心冒犯殿下,只称得到天后口谕,要缉拿冒充安定公主的嫌犯樊宁……”

    “无心冒犯本宫?既是无心冒犯,为何漏夜率兵前来,还堵了我东宫六率的营地!简直是早有预谋,其心当诛……”李弘说着,忽然扶额一顿,险些摔倒。

    “殿下!”薛讷忙上前扶住李弘。

    自高祖、太宗至天皇、李弘这一脉,皆有头风之症,李弘年轻又勤于练习骑射,身子骨尚可,今日想是急怒攻心,突然发作了,但即便身子已摇摇欲坠,眼前昏花一片,脑中懵然,没了思量的能力,他依然一把拉过樊宁,气若游丝道:“安定,你莫怕……十六年前,兄长什么也不懂;但今日,我一定能护你周全……”

    樊宁本身对什么血缘亲情毫无感触,甚至因为这些时日的遭遇心生抵触,听了李弘这话,却鼻头一酸,她忙压制住,颤颤唇就要往宫门处跑,被薛讷一把拦腰抱住,只听他在她耳畔急道:“你别冲动!我去……我去会会武三思……”

    东宫第三道门禁是嘉德门,再往内便是嘉德殿了,武三思不欲一上来就太失分寸,突破了两道门后,压着性子伏兵此处,等着李弘交人。

    从祖父武士彟资助高祖李渊起兵至今,他武家这一路走得不容易,天后姑母身后,牵连着武家一族的荣辱,又怎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女子而被废弃?武三思根本不在意十六年前的安定公主究竟死了没有,她必须死,而且必须是被王皇后扼死,其他的事皆并不重要了。

    武三思思量着,若是李弘不放,可真要冲入东宫拿人了,旁人也罢了,万万不能伤到李弘,否则天皇天后定是要怪罪。就在这时,嘉德门的偏门忽然开了个缝,火把掩映下,一个身量修长瘦削的少年阔步而来。

    武三思眯着眼睛一望,原来曾与他同在崇文馆读书的薛讷。在一众贵族子弟中,论模样,薛讷与武三思最为出众,但薛讷的风头却比武三思逊色许多,他从不打马球,也不爱投壶流觞,风雅郊游,每日无事就一个人待着,捧着本书从早看到晚,故而武三思对他并不熟悉。今夜李弘竟派了这么个傻蛋出来应付,莫不是在羞辱自己罢?

    武三思胡思乱想的功夫,薛讷已逆着弯弓搭箭的士兵们,走到了他眼前,拱手礼道:“武将军好久不见。”

    “原来是薛慎言,好久不见啊”,武三思胡乱回礼,一点也未将薛讷放在眼里,“打从离开崇文馆,本将军还以为你会在你父亲军中效力,未料到却做了个从六品闲官城门郎,如今又跑到蓝田去当了个七品芝麻县令。若是你家祖上前朝名将的薛安都知道有你这么个游手好闲的玄孙,专爱做那三百六十行里最被看低的仵作,会不会气活过来?”

    话音刚落,武三思身侧的几名副将皆哈哈大笑起来。薛讷也不恼,等他们笑累了,背手问道:“无论是县令、仵作还是城门郎,皆是天子臣下。武将军率领右卫守卫宫禁,今率兵围了这嘉德门,威逼东宫储君,敢问可有天皇天后诏书?若是无有,武将军又是何意?”

    “呵呵”,武三思冷声一笑,回道,“薛明府身为朝廷命官,凡事便都要等天皇天后下令才会有所行动?听闻东宫指使人冒充安定公主,意图挑拨天皇天后,此举视同颠覆我大唐,是十恶不赦之举。本将军前来缉拿,可有问题吗?”

    “武将军办案,薛某不敢有所质疑。但东宫是太子居所,虽然如今太子殿下不监国,亦是承国之嗣。发兵夜闯东宫这么大的事,难道武将军都可以擅自做主,难道……是怀了不臣之心,想要逼宫自立吗?”

    武三思给李弘安的罪名大,哪知薛讷给武三思安的罪名更大。听了这话,武三思心底起了毛,半晌说不出话来,薛讷不慌不忙又道:“薛某出刑部大牢时,接到御史亲传天皇口谕,让臣将此案关联人士带往神都洛阳。天皇既然已将此事委托于我,薛某故而今夜来东宫,与殿下商议往洛阳之事,武将军若执意妄动行事,藐视天皇威严,薛某无话可说。若要进东宫,先杀薛某这个御史,且看天皇究竟会如何处置此事罢!”

    薛讷说着,又走上前两步,似是毫不畏惧,惹得武三思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嘴上却仍说道:“薛慎言,你莫要在此危言耸听,本将军可不是吓大的!我是天后亲侄,你不过是个外臣,难道不懂‘疏不间亲’之语?我看你便是那个蛊惑太子殿下的元凶!便是你们这样的竖子,时常在太子身侧胡言乱语,才害得殿下被废黜监国之权……来人!将薛慎言即刻拿下,再去前头问问,太子究竟交不交人!”

    说话间,几名披坚执锐的士兵上前,就要将薛讷绑缚,崇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竟是刚承袭爵位的李勣之孙,李媛嫒之父李敬业率二百龙虎军赶来,身后还跟着他的两个弟弟李敬猷和李敬真,以及同样一身戎装的李媛嫒,与武三思的右卫军拉开架势对垒起来。

    见到李媛嫒把李敬业也撺掇了来,薛讷便安心了不少。方才出东宫前,薛讷用骨哨唤来了风影。风影身手敏捷,躲过了右卫军的眼线,去英国公府报信,而薛讷则孤身入险境,前来拖住武三思,为风影争取时间。

    见来人是李敬业,武三思大为不满,却也只敢低声嘟囔:“不好好守你爷爷的孝,来这做什么?”

    李敬业打马上前,冷哼一声,对武三思道:“听闻太子殿下抱恙,而武将军无故围堵了东宫,致使疾医无法入宫为殿下诊治,本将军不禁要问:武将军此举究竟何意?”

    众人看向李敬业,果然见他身侧有个尚药局的奉御站在旁边,搓着手,神色怯怯很是不安。储君抱恙却得不到医治,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自是大罪,武三思心里发慌,嘴上仍坚持道:“殿下抱恙,理应快快医治,本将军这就送疾医进宫去,顺便缉拿假冒安定公主之贼人,李将军不会要横插一杠罢?”

    李媛嫒见这厮阴阳怪气的,早就烦得不行,上前一步道:“夜闯东宫乃大不敬之罪,武将军担当得起吗?”

    “自是不敢,但太子身侧有奸佞小人,意图借安定公主之事兴风作浪,本将军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既然武将军要清除所谓的小人,何不先征得太子同意?若太子答应了,你何愁不能如愿?退一万步说,即便太子不肯,包庇了你口中的小人,武将军可以先去奏请二圣,以武将军与天后之亲,何必非要如此我行我素呢?”

    李敬业带兵前来,确实令此事变得颇为麻烦,薛讷这话也算给了台阶,武三思心想,只消自己快快去洛阳,找武则天告状,这起子混账便一个也跑不了,又何必在这里担了罪责,有理反而成了无理,他冷哼一声,做了个撤军的手势,身后的三百右卫军立刻向来的路有条不紊地退去。

    “今日本将军便先饶了你们这些奸佞,他日我自当亲自去洛阳,向二圣禀明情由,待二圣下令,我必取那假冒之人的项上人头!”说罢,武三思一扬披风,阔步走到他那黑色骐骏身侧,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待右卫军全部撤退,薛讷方向李敬业行礼道:“多谢李将军相救!”

    “不必多礼,先送了疾医进宫去,给殿下医治一番罢。”

    嘉德殿前,李弘头风愈甚,却始终矗立,等待着薛讷回还。樊宁站在他身边,伸长了脖子,见那嘉德门关了又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直至月色中漫出那个她熟悉的剪影,方放下心来,轻呼道:“殿下,薛郎回来了!”

    薛讷大步走来,对李弘一礼:“殿下,多亏李敬业将军带兵前来解围,武三思才退兵了。”

    李敬业带着兄弟与李媛嫒一道上前,大拜道:“臣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但臣方才并未与武将军动干戈,乃是薛明府一番话劝动了他,否则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如此顺利。”

    李弘忍着头风上前,扶起李敬业:“两位卿家皆有功劳,不必过谦……慎言与那武三思说了什么?如何说动他的?”

    薛讷拱手道:“殿下,武将军认定有奸人冒充安定公主,欲兴风作浪,挑拨二圣,正准备去洛阳。臣以为,我等不能再耽搁了,一定要赶在武将军面圣之前,至少是同一时间抵达东都洛阳。”

    “什么?去洛阳?”樊宁极度意外,一时失语,只知瞪着大大的眼睛,满是惶恐。

    李弘想与她解释,无奈头风太重,无法支持。张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立马将李弘扶至一旁的柱墩处坐下道:“殿下,疾医到了,先看看身子,夜已深了,旁的事明日再说不好吗?”

    “殿下若想急赴洛阳,臣可以派龙虎军骑兵护卫。若选上好的快马和马车,最快五日便可抵达”,李敬业叉手道。

    李弘艰难颔首:“明日详议”,在张顺的搀扶下向寝殿走去。

    李敬业与薛讷躬身目送李弘,待李弘的入了东宫后院,李敬业方回身对薛讷道:“明日晌午本将军再来看望殿下,若是殿下大好了,便安排车马。”

    “有劳李将军”,薛讷与李敬业拱手道别,眼看他带着胞弟与李媛嫒转身而去。

    未走出三五步,李媛嫒转过头来,冲薛讷办了个鬼脸。薛讷又冲她一拱手,示意次次劳烦她,在此多谢了。

    这热闹喧沸的一夜终于过去,眼下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薛讷轻轻叹了口气,却见樊宁不知何处去了,他赶忙四处去寻,最终在东宫庖厨的水井边上,找到了独坐发呆的樊宁。

    月影幢幢,映出了樊宁娇媚小脸儿上的条条泪痕,她竭力稳住情绪,问薛讷道:“你怎的知道我在这……”

    “小时候,你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往镇上的酒肆跑,蹲在人家庖厨附近,闻新打胡饼的味道”,薛讷上前挨着樊宁坐下,想从怀兜里摸绢帕给她拭泪。

    哪知樊宁拽着他的袖笼,直接擦了,薛讷侧身望着她,眼底满是宠溺和心疼。

    今夜的事,受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樊宁和李弘,毕竟事关自己的生身母亲。薛讷从前也以为,他并不在意柳夫人对薛楚玉的偏疼,直至那天柳夫人去刑部看他,与李乾佑说那些好话,薛讷才明白,原来母亲一直在意着他,那日的幸福感,是无论何事都无法比拟的。那日有多欢喜,便知今日樊宁心上有多痛,薛讷宽解道:“等到了洛阳,见到二圣,也许你会发现事情根本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武三思毕竟不能代表天后,就像贺兰敏之不能代表天后一样。”

    去洛阳,见二圣,樊宁只要想到这六个字,便是浑身毛骨悚然,毫无亲切之感。她明白此事已经牵绊了太多人,师父的不知所踪,弘文馆别院的烧毁,无辜的侍卫与和尚因此丧命,今日竟连很可能是自己亲兄长的太子李弘也犯了头风,樊宁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他也被勾连其中,甚至被害。她狠下心,故作轻松,语调却还是有些颤抖:“对了……那日在蓝田县衙,我是想问你,何……何时与李媛嫒成亲来着。”

    薛讷一怔,清水似的眸中蓦地泛起了旋涡,卷着深深的心事:“你我之间,从来是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我再问一次:那日你要问我的,当真是这个话吗?”

    www.bq46.cc。m.bq46.cc

本文网址:http://www.hxqgjx.com/xs/6/6688/3885305.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m.hxqgjx.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