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第二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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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夜兼程,紧赶慢赶,桓容终于在三月初抵达盱眙。

    队伍入城之日,恰逢上巳节,城内极是热闹。

    城门前人流穿梭不息,既有出城踏青赏景的郎君和女郎,也有往城中市货的普通百姓和商人。

    除汉人外,胡人的面孔夹在其间,都是穿着汉服、说着汉话,有的更能说一口流利的吴地官话。

    不看长相只听言谈,和汉人全无分别。

    这些人多数在盱眙定居,早已取了汉名,录入白籍。

    比起未录籍的胡人,他们有一个相当大的优势,可以在盱眙置地购房,就此定居。

    哪怕要交相当高的税,在其他方面也有限制,照样趋之若鹜,捧着金子守在衙门前,只为能在盱眙安家,将一家老小都接进城来。

    如果金子都无法做到,唯一的选择就是拿起长刀,受召为幽州刺使作战。

    对多数胡人来说,这并不困难。甚至比用金子更合心意。

    金子终归是一锤子买卖,如果能加入州兵,就有机会获得战功,看看那些最先投靠的羌人,当真是让人羡慕!

    无独有偶,随着盱眙、盐渎两地盛名传出,越来越多的汉家流民和胡人涌向幽州。众人一门心思的赶赴盱眙,想要为全家寻条活路,光靠在边界拦截根本拦不住。

    比起东晋州郡,正忙于消化氐秦势力的秦氏更加头疼。

    对桓容而言,人口当然是多多益善。又不是他开抢,而是自己往幽州跑,旁人想追究也没有理由。

    甭管汉人还是胡人,只要不是怀抱异心,幽州一概来者不拒。有异心也没关系,查出来,送到盐场去劳动改造,不出三个月,保证一个比一个老实。

    前两年抓到的探子,多数以此类方法处理,效果十分显著。

    比起一刀咔嚓掉,多增些劳动力显然更好。

    最缺人手时,桓容甚至盼着探子出现,能干活还不要工钱,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既然做了封建大地主,成为万恶的统治阶级,自然要干一行爱一行。

    福祉谋归治下百姓,外来的探子和居心叵测之人,甭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投身于幽州的建设事业,为幽州的发展添砖加瓦、发光发热。

    不想引来众人注意,桓容下令绕道,不过西城,直接从南城门入城。

    典魁许超领命,令两骑飞驰向南,先往城门处送信。

    守城的州兵知是桓容归来,立刻拉动绞索,将城门打开。

    因是大军驻地,南城门非必要很少开启。百姓和商队出入城池,多选在西城门或是北城门。东城是豪强和官员聚居之所,平常出入多为车辆,也少有外人进入。

    桓容命州兵说起五行旗,不吹号角,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城门。

    距离远些尚不觉得,看到盱眙城的那一刻,他才体会到何为“归心似箭”。

    城门开启时,早有人飞报南康公主。

    知晓桓容归来,南康公主特地让人清扫府前,大开正门,等着儿子回府。

    队伍入城之后,州兵立即转到营地,待清点军册,核对过战功,便可领取赏赐,与家人团聚。

    武车径直赶往刺使府,马蹄声和车轮声混合一起,桓容的心也随之咕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了。

    到东晋这几年,他终于有家的感觉。

    典魁扬鞭策马,许超拉紧缰绳。

    刺使府前,数名健仆在立在石阶下,门房则在阶上翘首张望。见到熟悉的武车,登时面现激动,对身侧的童子吩咐几句,后者点点头,立即转身往后宅送信。

    行到府内门前,武车停住,

    典魁和许超跃下车辕,车门从内推开,桓容弯腰走出,看到熟悉的一切,不禁面露笑容。

    “恭迎郎主归府。”

    桓温驾鹤西归,桓容成为桓氏家主,健仆的称呼随之更改。他不再是桓氏五郎君,而是当之无愧的郎主。

    桓容跃下车辕,步上石阶,脚步飞快,一路穿过前院,径直向东院走去。

    中途遇上阿麦,知晓南康公主特地让她来迎,桓容脸上的笑意更盛,不多说,脚下加快速度,穿过两条回廊,已至东院外。

    “郎主。”

    虎女和熊女立在院中,见到桓容,立刻福身行礼。

    “免。”

    桓容未做停留,直接踏上木廊,除下长靴,迈步走向内室。

    室内的屏风已经移开,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正侧头说话。袁峰正身坐在南康公主下首,腰背挺直,小脸依旧圆润,眉眼间已染上几分少年的刚毅。

    桓玄和桓伟还是四头身,一门心思的驱动木马,在特质的木盘上玩对战游戏。两人坚持不要保母帮忙,坚持自己行动。慕容氏坐在两人中间,脸上带笑,早无昔日的尖锐,仅有慈祥和温柔。

    脚步声传来,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同时抬起头。

    未等亲娘说话,桓容抢上前一步,跪地稽首,“儿归来,见过阿母!”

    “快起来。”南康公主倾身,拍了一下桓容的肩膀,“此行可顺利?”

    “回阿母,一切都好。”

    桓容坚持行完大礼,方才正身坐好。

    袁峰和桓伟桓玄上前随礼,随即安静的坐到一边。袁峰面上有几分激动,两个四头身则大眼睛圆睁,看着桓容一眨不眨。

    “阿子瘦了。”南康公主看着桓容,表情中带着心疼,“天寒地冻,偏敢在最冷的时候去长安。”

    桓容笑了。

    “阿母,儿无碍,这一路都有医者随行,还有阿母和阿姨卑下的药材。”说到这里,桓容笑容更深,“这些药材运到北地,作用着实不小。”

    “我晓得。”南康公主道,“换人了,是不是?”

    “原来阿母已经知道。”桓容故做苦色,“儿还想聪明一回。”

    “你啊。”

    南康公主摇头失笑,李夫人也是弯起红唇,道:“阿姊,郎君刚回来,有话可稍后再说,让郎君先洗漱休息。”

    “对。”南康公主道,“虽到三月,天仍有些阴冷。阿子且好生休息,余下可待明日再说。”

    “阿母,儿不累。”桓容笑道,“回城的路上,我亲手猎得两匹狼,狼皮已经带回来,给阿母和阿姨做褥子垫脚。”

    “郎君亲手猎得?”李夫人面带惊讶,旋即化为赞许的笑容,“郎君英武。”

    听闻此言,袁峰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道:“阿兄。”

    桓容转过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似能猜出他的心思,口中道;“阿弟莫急,先习好骑射,莫说是两匹狼,连虎豹亦能猎得。”

    袁峰用力点头,心下涌起一阵激动。

    “阿兄初次随大军北伐,就于战场生擒鲜卑中山王,立下赫赫战功。峰定勤学兵法,勤练武艺,不负阿兄教导!”

    “好。”桓容笑着点头,心下却在脸红。

    生擒慕容冲固然不假,然而,实在是运气成分居多。外人提起不觉如何,被小孩当面说,还是如此崇拜的目光和语气,总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咳嗽两声,桓容扯开话题,命人抬上几只木箱,里面既有送给南康公主和李夫人的狼皮,也有他从长安带回来的珠宝玉器。

    “阿母,这些都是苻坚的私藏。”

    桓容取出两匣珍珠,都是龙眼大小。另有三匣彩宝,以及打磨过的碧玺琥珀等,逐一摆开。

    初次之外,还有三柄精巧的短刃,刀柄的造型很有特色,图案十分古朴。成--人用并不合适,袁峰刚好趁手。

    “这些给阿母和阿姨镶金钗。”

    桓容又取出几匣彩宝,道:“阿母和阿姨若是喜欢,大可以丢着玩,听响。”

    南康公主当场失笑,李夫人也是晓得花枝乱颤。

    慕容氏看到面前的财宝,没想到桓容会记着自己。惊讶之余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心生感叹,开口道:“殿下,郎主如此孝心,世间难得。”

    南康公主笑着点头,道:“听响,亏你能想得出来。”

    “只要阿母高兴,有何不可?”桓容继续道,“等他日打通洗浴商路,我用彩宝和珊瑚为阿母铺地。”

    “越说越不像话。”南康公主摇头。嘴上这样说,面上的笑意始终未减。

    母子俩说话时,袁峰正拿起短匕,感受到入手的重量,摸索着青铜铸的刀柄,很是爱不释手。

    “阿兄,这也是从长安得的?”

    “对。”桓容转过头,见桓伟和桓玄丢开木马,一边一个,好奇的围着袁峰,又从箱中取出两把匕首。

    同样以青铜铸造,这两把却没有开刃,比起袁峰手中的,更像是彻彻底底的玩具。

    用匕首当玩具,后世或许无法想象,但在现下,尤其是胡人部落之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谢郎主。”

    慕容氏代桓玄和桓伟谢过。

    两个四头身扑扇几下大眼睛,同时道:“谢阿兄。”

    话落,又是同时扑向前,一人抱住桓容一条腿。

    桓容低头看看,又转头看向亲娘,南康公主朝着他摆摆手,意思是自己看着办。

    无奈,桓容抱起桓伟,桓玄瘪嘴,正要开口,被袁峰从背后拍了一下。

    少年的声音清脆,语气却很严肃:“礼仪规矩都忘了?阿兄旅途疲惫,刚刚归家,不许闹!敢让阿兄烦心,两日不许骑小马!”

    这个“威胁”格外有效,桓玄立刻坐好,桓伟也不再缠着桓容。

    看着威严的小少年和老实的四头身,桓容莫名想起远在江州的桓嗣。说不得,阿峰和恭祖兄会很有共同语言。

    知晓桓容必定有话要同南康公主私下手,慕容氏主动起身,顺便将桓玄和桓伟也带了下去。

    随后,袁峰正身行礼,言要练习骑射,随之起身离开。

    李夫人笑着说,桓容今日归来,需得设宴接风,当要精心准备。

    “事情交给我,阿姊同郎君说话便是。”

    话落,李夫人离开内室,一阵香风远去。

    待只剩下母子两人,桓容饮一口茶汤,滋润过喉咙,道出从长安得青铜鼎,并与秦氏达成契约,他日分管姑臧。

    “青铜鼎?”南康公主面色微变,沉声道,“这实还有谁知道?”

    “钟舍人和两名司马。”桓容正色道,“阿母放心,不会为外人知晓。”

    “那就好。”南康公主长出一口气,“此事非同小可,万要谨慎。”

    “诺!”

    “元月官家元服,建康就有一场热闹。如今王文度病重,太原王氏恐会有一场动-荡。建康流言纷纷,局势不稳,你叔父又要让出扬州牧,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都要搅进去。”

    “阿母,叔父既生此意,必是深思熟虑。”桓容正色道。

    “我知道。”南康公主点点头,“只不过,这些高门树大根深,非轻易可以撼动。晋室这些年是如何?他日……你怕也要为难。”

    话中未尽之意,是在提点桓容,如果他站到司马士的位置,坐上皇位,同样要面对王谢士族。到时,双方的合作定将不存,甚至会直接成为敌人。

    “阿母的忧心,儿早已想过。世事无绝对,无论多难解的谜题,总能想出答案。”

    “怎么说?”南康公主面露疑惑。

    桓容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拿起竹筷,夹起一块炸糕,从中一分为二,放到漆盘一侧。随后,夹起两块炸糕,放到另一侧。

    南康公主深锁眉心,片刻恍然。

    “阿母,如果仅是一块炸糕,数人要分,必当为分配不均起争执。如果将炸糕增至于两块甚至更多,每人能分到的不是一小块,而是一大块乃至更多,争执固然会有,却不会伤及根本。”

    “人心不足。”

    “我知。”桓容笑道,“想要得到好处,必要付出一定代价。”

    地盘有限,为巩固和扩大自身利益,争执不可避免。若是将地盘扩大呢?

    中原、西域乃至极西之地,都是能化解矛盾的钥匙。

    以上不够,还可以向南拜访天竺,向西走访吐谷浑。再吃不饱,那就扬帆出海,去寻找新大陆。

    人心不足,但是,现下不比后世,战争是为常态,且东晋的地盘实在不大,有足够的空间扩张。

    一旦尝到其中的利益,就像尝到血腥味的鲨鱼,永远不可能掉头吃素。

    这么做有一定风险,但是,桓容不想司马氏,他手中掌握着绝对,握有东、西商路,耕更重要的是,握着新技术!

    计划尚且粗浅,需得进一步完善。但他已有初步计划,将王谢士族拉向西域,让他们不再局限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别再整日清谈,由老庄转向韩非,由风雅转向铁血,由胡人眼中孱弱的羔羊转为凶狠的捕食者,就是即将的迈出的第一步。

    有了新的目标,让众人转移开目光,桓容就有余力慢慢抓牢权柄。至于邻居是不是被祸害,自己会不会被后世斥为残暴,他全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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