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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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还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柳凝没办法出去。

    朝暮居被卫兵团团把守,连一丝溜出去的空隙都没有,柳凝被困在这里,连迈出大门都不被允许。

    她成了囿于华美牢笼的雀鸟不过把她拘在这里的人却几乎不来看她。

    景溯不来她也出不去便只好整日待在雪霁院里同阿嫣在一起。

    阿嫣已经六岁了正是需开蒙读书的年纪柳凝隔三差五便从藏书阁里取本书来,亲自教她读书写字。

    前些日子教了广韵,今日她则取来了一本旧诗册。

    瞧着像是颇为珍贵的孤本。

    柳凝和阿嫣一起坐在桌案前将诗册翻开,本是想挑一首寓意简单的小诗,适合小孩子理解然而翻开书页,却自动跳到了中间。

    一枚红叶映入眼帘。

    是枫叶,似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保存除了略有些褪色模样几乎完好无损此时被当做书签夹在这诗册里。

    柳凝拈起红枫叶的叶茎轻轻转动起来,来回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婶婶,这是什么叶子?”

    “红枫叶。”柳凝回答,“秋山摘的。”

    她说完不由得愣了愣,垂下眼,有些诧异自己竟能一眼看出这叶子的来源。

    秋山与皇陵遥遥相对,常作为皇家狩猎与祭祀的地方,柳凝只去过一次。

    当时半山腰上偶遇景溯,被他带着进了一片红叶林,她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取了一把弹弓,击落了一片红叶,落在手心里后,鬼使神差地送给了他。

    她以为这叶子不是被扔了,就是慢慢枯黄死去,哪成想却被那人保存了下来,夹在了一本诗册里。

    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柳凝低头去看诗册,夹着红叶的两页,拼凑起来是诗经里的一首旧诗。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阿嫣指着这几句,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柳凝说,“就是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弹琴鼓瑟,到老了一辈子。”

    她说完,忍不住笑了一下。

    本是隽永含蓄的诗句,竟被她解读得毫无风情,一点美感也没有。

    柳凝打算将这页翻过,哪知阿嫣似乎对刚才那首诗念念不忘:“要在一起一辈子?那一定得很喜欢才行就像阿嫣和婶婶那样。”

    “这个”柳凝失笑,“以后,阿嫣应该会遇到更喜欢的人。”

    “才不会。”阿嫣仰起小脸,“我最喜欢婶婶,永远永远都会是这样。”

    柳凝哭笑不得地摸摸她头上的两只丸子,这孩子还弄不清楚什么是男女之情,待再过几年,想来便能明白过来了。

    但究竟什么是喜欢,她自己到现在,也未能全然索解。

    这些年来,她凡事皆将自己束缚起来,只念着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而她究竟喜欢什么,却早就忘到了脑后,同幼年的自己一道埋葬在了萧府的断壁颓垣里。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对那个人,究竟怀揣着怎么样的一种情感。

    柳凝把红叶小心地放回原处,瞧了半晌,然后翻页。

    情诗不适合讲给小孩子听,她在后面挑了几首,慢慢吟诵,而后解释给阿嫣听。

    柳凝的语气温柔而平缓,与平日无异只有她自己清楚,心底适才泛起的微澜,迟迟未能散去。

    午后风轻轻拂过,小楼檐角的垂铃叮咚作响。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下午。

    天色暗下来以后,雪霁院掌起了灯,阿嫣被婢女领着回了自己的房里,而柳凝用晚膳后,仍旧待在楼里。被囚禁的生活就是如此枯燥乏味。

    不过柳凝心静,该吃的时候吃,该走动的时候走动,闲来无事的时候,也能将空着的时间安排妥当,写字画画绣花,断不会让自己陷入有失沉稳的境地。

    然而今夜与往常不同。

    景溯踏着月色走进屋里时,柳凝正坐在塌边绣花。

    她有些吃惊,将手里的针线搁到一旁的小几上,站起身:“殿下今日怎么来了?”

    “这里是孤的私宅。”景溯说,“孤想来,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不敢,殿下恕罪。”

    柳凝施了一礼,低声道。

    自从拘进这朝暮居后,景溯对她的态度一直是这样,冷若冰霜,讲话带刺。

    她倒不至于为此伤怀,也没什么难堪,只是不明白明明憎恶于她,又何必不辞劳烦地从东宫趁夜赶来。

    难道就为了用话刺上她两句?

    柳凝与景溯寒暄了几句,然而见他阴寒着一张脸,兴致缺缺,往往说三句只答一句,便也不再强行交流,重新坐回了塌边,拿起尚未完成的绣品,继续绣了起来。

    景溯在她身边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卷卷宗,展开来细细地看。

    两人明明坐得很近,却毫无言语,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灯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柳凝余光瞥见烛芯边结了一圈灯花,并蒂双蕊状,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曾记得小时候,母亲将她抱在怀里,与父亲在灯边闲话,那时烛灯也曾结出这样的形状来。

    那是冬日,雪夜,窗外细雪静静落下,屋子里灯火通明,母亲说灯花结出是喜兆,尤其是这并蕊双花,极是难得,兴冲冲地拿起银剪子要将灯花剪下来,父亲则在一旁微笑瞧着,柔声调侃两人相视间是说不尽的情浓与默契。

    她的父母,是一对极恩爱的夫妻,举案齐眉,鹣鲽情深。

    柳凝默默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他们之间就完全不一样,明明挨得很近,却好像又相隔甚远,以至于这灯烛结出来的并蒂花,竟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柳凝知道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伤了他但若他不曾用那样专断独行的手段,将自己的意愿硬施加到她身上,其实结果也本不至于如此。

    总之谁是谁非早已经分不清,乱成一团,再往前追溯,或许连最初的相遇都是一个错误。

    柳凝心思纷繁,忽然指尖一痛,下意识“嘶”了一声。

    她分了心,没留意手里的针,结果不慎扎到了手指,指尖上有红血珠冒出来。

    柳凝看到血有些发晕,面色发白地撇开眼,正想着拿什么处理一下,受伤的手却忽然被握住,随后指尖出传来濡湿温暖的感觉。

    他把她扎伤的指尖含进了口中,轻轻吸吮。

    男人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不虞,像是在责备她为何如此不小心。

    虽然他表情不善,可这动作终究是暧昧至极柳凝脸颊泛起红晕,剪瞳若水,双唇微微张开,犹豫着是否要将卡在嗓子眼的那声“殿下”唤出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景溯却先反应过来,松开了她的手指,一副怔怔然、如梦初醒的模样。

    他倏地站起身,“啪”地一声将手里散开的卷宗合上,塞进袖子里,匆匆转过身去。

    “殿下。”柳凝见他像是要离开,开口唤住他,“等一下。”

    “干什么?”

    他语气冰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愠怒与羞恼。

    他没转过身,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瞧见他深衣背部的银蛟纹。

    “事到如今,殿下究竟是怎样看待我的?”柳凝静默片刻,轻声道,“我们一定要这样相处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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