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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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无尽头的巷道交织成暗红的迷宫,在模糊摇晃的视线里,迷惑着他跌跌撞撞、奔向死亡的方向。

    在那个血膏子堆成泥的监狱中,他亲耳听见守卫在嘲笑他,说他是粪草里滚大的猪,为了一张假的军防图把自己陷进了诏狱……

    假的!他们这次的情报是假的!

    必须让同伴们知道,他们被那个卑鄙狡诈的胤人骗了。他不仅出卖了他们,还一直用裹着蜜糖的刀尖来诱惑整个鬼虏。

    如今蜜糖尝尽,唯余刀尖!

    小乞丐低头看了看腹部的伤口,他找到那个隐秘的地道时,并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里头藏了刀锋,即便他这样瘦小、爬出来的时候也还是被那刀刃把腹部整个剖开了。

    像一条砧板上的鱼。

    这一定又是那个阴柔的男人折磨他的手段,让他逃出生天、却也时日无多。

    小乞丐死死按住伤口,滚烫的肠&子随着他的步幅,毒蛇般往伤口外涌。但他必须多喘一口气,同伴们被围捕、必然从原先的地方撤走了。

    他并不知道他们在哪,只能回到那个破败的巷子,留下最后的警告。

    愿英雄腾格里庇佑,他们一定要看到他最后的讯息。

    他最终倒在了积善堂的水沟前,满地都是淅沥的热血,而他从怀里掏出了磨尖的石片。

    那是他在那个监狱里准备的,本来、是为那个折磨他的男人准备的。

    那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男人,若他能活着长大、若大汗能打下这片天下,他会给那个美丽的男人戴上最好看的金饰,把他撕裂成哀艳的碎片……

    小乞丐深深吸了口气,枯瘦黝黑的手按住石片立于地面,他朝着西边的堆积如海浪的云露出眷恋的笑,然后睁大了眼睛、对准那冷灰的尖刃、狠狠跪拜下去。

    薄而锋利的尖刃狠狠扎穿了他年轻的瞳孔!

    他听见自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然而倒在血泊里的时候,他连疼痛也不曾感觉到。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破碎的腹部缓缓淌了出去,全身都飘忽而温热,像额吉的手轻轻拍打着他入睡。

    西边的云映在他仅存的眼中,苍云之下、远山之后,那里是他的故乡。

    等云层散开,等金色的阳光斜照而下,十七岁的阿木古朗就会乘着河水回到那里,他会抱着阿布送给他的骏马和宝刀,沉睡在永恒而甜蜜的好梦里。

    ……

    杂耍俳伶灵巧地在红绳上转了个圈,腾身旋转的时候,他那滑稽的面具眨了眨眼睛,精巧的机簧激起孩子们一片开心的笑,有个锦衣的小公子拍着手、仆从便洒下一片亮闪闪的铜钱。

    小公子在夕阳中跳着闹着:“再来一圈、再来一圈!”

    但是身后传来了锦衣卫的呼喝,他们拖着一具瘦小的尸体经过,那少年瘦得像只小耗子,腹腔里的脏腑露出些暗红斑驳的影子,肠&子的软&肉拖在肮脏的地面,沾了一堆厚厚的尘灰。

    小公子哇一声大哭起来、被跟着的仆役一把捂住了眼睛抱开,周围的孩子还在好奇的张望,也迅速被父母揪着后领子、数落着抓回家里。

    那杂耍俳伶低着头不敢看锦衣卫,小耗子一样的少年从他面前被拖过去,绯红浅橘的夕光下,他仅存的眼睛里还凝固着笑意,杂耍俳伶的唇齿便不可察觉的咬了咬。

    他蹲下来,急惶惶地从血泊里抠出那些铜钱,锦衣卫便吐了口唾沫。骂了句:

    “穷疯了的臭虫。”

    俳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揣着叮叮当当的铜钱惶恐地跑了。后面传来锦衣卫的大笑,然而就在那冰冷的笑声里,两个锦衣卫对视了一眼,一起露出了会心的神色。

    俳伶一路绕过弯弯曲曲的巷道,停在了深巷中的破庙前。他四下张望了一番,自矮墙的豁口一跃而入,无声无息地翻进干涸的古井,攀着那粗麻绳、灵巧地坠下去。

    触到地面的瞬间,那些带血的铜钱哗啦啦滚落在地上,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

    “查干巴拉!我们拿到的东西是假的!”

    昏暗的烛火里,十来个面目破碎的流民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武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着他们惊异震怒的低语:

    “假的?”

    “什么意思?大汗每次明明都赢了。”

    “会不会是弄错了?”

    被称为查干巴拉的男子重重砸下了手中的刀鞘,铿锵巨响层层回荡,众人立刻合上了嘴巴,双手交叉在胸前、静默不语。

    查干巴拉阴沉的眸光里跳荡着烛火,他的声音喑哑如砂砾摩擦在石头上:

    “怎么回事?你看见了什么?”

    俳优急切地喘着、指着面前血渍斑斑的铜钱:“是阿木古朗,他从诏狱里逃出来了,在积善堂门口,他刺穿了自己的眼睛!这是大汗对造假之人的惩罚啊,他是勇士的孩子、为何选择如此自戕?”

    查干巴拉破碎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暴怒和震惊,他的拳头硬得像铁,重重砸在桌子上的瞬间,连地面都跟着一颤:

    “卑鄙的胤人!”

    众人纷纷抬起了自己的武器,洞穴里浮动着铁器的冷光,有人大吼着:

    “我们必须把这个消息带回金帐,大汗绝不能上当,否则诸位小汗一定会借机发难、动摇各部的团结。”

    查干巴拉捏紧了桌角,他铁箍一样的大手上爆出一根根青筋:

    “拼上性命的时候到了,所有人、两人一组,杀出猎狗的包围圈。不论最后谁能活着回到草原,一定要让大汗撤军!胤人的反扑开始了,鬼虏的勇士们绝不能丧生于卑劣的阴谋!”

    他们眼中闪耀着沸腾的光,明明是来自部落的勇士,却以虫鼠的身份苟活在肮脏的阴沟里。他们已经等了太久,藏得越深的尖刀、就越是渴望敌人的血。

    众人迅速整理好了简单的行囊,他们换上俳优的服饰,沿着洞穴的道路向另一个出口进发。查汗巴拉率先推开洞口的假山石,外面荒芜的庭院里已有夜色垂落,远天有倦鸟鱼群般逡巡折返,只要掠过群鸟影子下的城墙,皇帝的猎狗就再难以追查他们的行踪。

    而深浓的夜色,就是他们最好的伪装。

    查干巴拉一挥手,众人就弯着腰、一个个悄寂无声地摸出了洞穴。

    他压低了声音:“出了院子,分两拨出巷子,此后每遇见一个巷子、就分成两拨人。”

    “大汗需要我们的时刻到了,我们是腾格里的子孙,身上流着黄金的血脉,不要害怕把热血洒在胤人的土地上,不久之后,这里就是黄金之血的疆土!大胤皇帝的骸骨也会和我们一起埋在这里的尘土中,但他会腐朽成灰,而黄金之血会蒸腾上云间,照亮亲人的前路!”

    所有人都以拳叩肩,他们没有说话,只有沸腾的杀意响应着祖先和勇气的征兆。

    查干巴拉叩着胸膛回应他们,他狮子一样的眸光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虽然每张脸都是破碎而恐怖的,但他记得他们最初的模样。

    有慈祥的父亲,有俊朗的青年,有满脸好奇的孩子。

    他深吸一口夜色里的冷气,朝所有人一点头,暗夜里悄寂无声的奔亡就此拉开了序幕。

    查干巴拉带着一小队人,他们藏在俳优的面具下,自深巷里无声无息地快步离开,一副急着去赴宴表演的模样。

    然而他们还没走到尽头,黑黝如野兽巨口的巷子前方忽然亮起了刺目的火光。像有人骤然点亮了夜幕上的繁星,无数只火把在一瞬间腾起了烈焰,锦衣卫们亮出的长刀在火光里泛着龙鳞般炫目的光。

    而马背上、有人垂着眼帘轻笑,那张比天神更俊美、比死神更残忍的脸,查干巴拉从第一天来到京城便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姬倾!”

    他的怒吼自胸膛中滚滚而出,他拼命朝同伴们挥手,示意所有人往巷子里撤。

    “东厂来了!锦衣卫来了!快跑!”

    只要活下来一个人,他们便成功了!

    然而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转身,身后便传来了同伴的惨叫。查干巴拉抽出了他的马刀,回过身的瞬间,便撞见了深巷里的屠杀。

    另一队的同伴们正惊恐而仓惶地向着他们奔逃,窄巷深浓的夜色里、一道暗金的沉光自黑暗中突刺而出,狠狠扎穿了一个勇士的胸膛。

    而那人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抽出长&枪的瞬间,与泼溅的血色错身而过,枪杆顿在地面,那雪白的影子便像一道疾飞的雪片、借着一瞬间的力腾身而起,足尖轻盈地掠过肮脏的墙壁,飞身于半空的刹那曲起腿,膝盖钉锤一般重重砸在另一个勇士的后脑上。

    那个健壮地青年瞬间喷出大口的鲜血,无神地摔落进污秽的水沟里。然而那个披着刺目白袍的少女就地一个翻滚,起身时弓步横扫枪锋,暴烈炽热的气息以她为圆心荡开了激烈的浪,奔跑的中年人避之不及,背后炸开磅礴的血花,像一道蝴蝶的血色羽翅。

    而她自那缥缈的雨雾中缓缓抬起了脸,那是多么伶仃孤弱的一张脸,和大胤所有的女人一样,仿佛一揉就会碎成花瓣。

    但她的神气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那双清亮的眼睛透进了月光,银芒摄人的凉。她的身体明明那样玲珑而纤细,但每一处线条里都张开了坚韧的力量。

    不同于男子的冷硬,她的力量柔韧而明朗、灵巧而充满生气,像苍山间一跃千里的孤狼。

    那银亮得刺眼的白袍迅速唤起了查干巴拉的回忆。

    三年前,有个披着白袍的女孩,马上挂着她父王的头颅,疯狼一般突破了大汗的包围。他永远记得那道白色影子困兽一般撕开鬼虏大军的咽喉;他永远记得那个和他女儿一般大的姑娘、背上和腿上插着七八支带倒刺的铁镞,连嘴巴上的皮都一片片干裂得像枯刺。

    他永远记得,那个女孩眼里掐灭不了光,还有她刺穿他右手时的暴烈一枪。

    正是那一枪,让他再也不能为大汗担任先锋;正是那一枪,把他变成了如今苟延残喘的模样。

    查干巴拉慢慢握紧了刀刃,豁开的嘴唇下、黄黑的牙齿间咬着敬畏和怨恨:

    “弘王的枪法……你是他的女儿,你是‘司白袍’。”

    千军万马避白袍,谁遇上了嗜血的疯狼,这疯狼便要把他撕碎。

    司扶风缓缓抚摸着乌金的枪&杆,那冰冷的温度透过掌心、唤起了她熟悉的战栗和激荡。对上敌人的一瞬间,她便不再只是那个神气活现的小姑娘。

    当她拿起了御敌的长&枪,她是来自沙场的噩梦。

    司扶风扬起脸,于夜色间向查干巴拉露出冷静的笑:

    “这不是弘王的枪法,这是我自己的枪法。”

    “我不叫弘王之女,我也不叫‘司白袍’。你们记好,我叫司扶风——”

    “今日,我和‘寂灭天’,便是你们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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