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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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雪消融,隆冬渐去,草长莺飞,丝绦拂堤,处处都透着新意,洋溢着和暖的气息。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凑巧又赶上个好天气,一分好的也变成了三分。

    这不,成东头燕子巷有一户姓卢的人家,赶着这春暖花开的日子,迎来一件喜事。

    卢家二月头才行进门的新媳妇,被大夫诊出了身子,有了身孕!

    把个陈桂香高兴的,平日里抠门得没边的性子,当天就杀了只肥鸡,炖的香喷喷,亲自端到儿媳妇手里。

    左邻右舍听闻后,出门碰见陈桂香,具是满脸笑容说着恭喜,道陈桂香好福气。

    私下八卦,也都说卢家祖坟是冒了青烟,儿子前头才考中秀才,被白原书院的老师看中,收为弟子,接着又娶了主簿家的小姐为妻。

    真是眼愁着就要发达了,羡慕煞人!

    “你们啊,哪里知道他家的情况哟,这却不是卢家祖坟冒青烟,而是卢小子原就是个读书种。”一个老妇人压低了声音,说的一脸神秘。

    这话旁人听得糊涂,一脸纳闷,连忙问:“大娘这话何意,怎地让人听不懂?”

    那大娘眼睛往桌上撇了撇,一边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旁边一个小子眼色不浅,机灵得很,立刻给这老妇倒一杯茶送过去,嘴里笑咧咧道:“大娘您喝茶!”

    老妇人面露满意,这慢慢才开口道:“因为这陈桂香嫁给卢老实之前,可是嫁过一回人的,之所以说不是卢家祖坟冒青烟,是因为那个孩子是陈桂香前头男人的!”

    “嚯!”几人吃了一惊,随即面露惊诧。

    老妇人吐了吐瓜子皮,哼了哼,不在意道:“有啥好奇怪,经年的旧事了,知道的得可不止老身一个,有心去打听打听,看我有没有说谎。那卢小子虽然是跟了卢老实姓卢,但是这会读书可是随了他亲爹,你们想想,就卢老实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能生出那般聪慧的儿子?”

    大家仔细一想,觉得在理,于是又有人问:“那秀才公的亲爹可是有什么来历,也会读书?”

    谁知老妇人听了这话却面露不屑,鄙视道:“会读书有什么用,那可不是什么好人!散了散了,没啥说头,老婆子要家去做饭去了。”话一落,拍拍屁股溜了。

    八卦听到一半,猛然停住,卡在这里,不上不下,这几人心痒痒的厉害。

    一遍暗骂老妇人缺德,各自啐了几句,也就跟着散了。

    而她口中的不是好人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呢?

    却原来,此人名唤李长兴,要说这李长兴此人其实颇有些运道。

    他祖籍在宝嘉,也算是累世的耕读世家,家中颇有资产,甚是富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家中人丁单薄,传至李长兴这代,唯余他一跟独苗,连个姊妹也无。

    好在,这李长兴从小生的伶俐,机敏非常,到长大一些了,更是显出读书的天赋来,把个李老爷李太太喜得跟个什么似的,直说李家出了个文曲星。李长兴也没辜负家人的期望,一路来,顺顺利利从生员考到进士及第,人留在了上京,在这建安城内悄悄置了一套三进的宅子。

    这边李长兴正候着缺等待上头的分配。因着在这上京没有人脉关系,是以也不知能不能补得上,未料他却恰又被当时的赵大人瞧中,择了他做了东床快婿,赵大人官职虽不大,但为官多年总有些关系,于是顺理成章地替女婿谋了个缺?李长兴大登科后小登科,如此的好运气,端的是叫人羡慕。

    然而谁都不知道的是,这个李长兴在老家原是成过亲的,原配妻子就是陈桂香。不想,李长兴为了前途,隐瞒了自己已经成亲有妻子的事实,转头娶了京中赵大人的女儿。而后快马加鞭从京城送来一封休书,暗嘱父母,替他休掉送走陈桂香,善理后事。

    陈桂香当时已经有身孕,却依旧被休回娘家。

    陈桂香的娘破口大骂骂李长兴不是个东西,抛弃糟糠妻子。又心疼女儿受尽风言风语,不久私下托媒人说媒,特地让媒人给女儿说外地人。

    最后成事的就是卢老实。

    乃是万安县人氏。

    万安县隶属青阳郡治下,很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俗语有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不假,万安县富饶,青山绿水,良田肥美,桑榆环绕,日子端的比旁的地方过的好上几分。

    虽说近两年北边也时常有些不大的战事,却还没影响到这南边的小老百姓,日子照旧过活,没多大区别。

    时间刚进入四月里,天气越发暖和,夹衣脱下来换上单衣,燕儿南归,枝条抽芽,草木葱郁,四处一片生机勃勃。

    卢家。

    姜彤穿到这个叫贺云珍的人身上快一个月了,由最开始的不相信历经绝望麻木再到现在的心如止水。内心经受一遍如同过山车式的洗礼后,整个人差不多已经佛了。

    算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这样吧,能活着就感谢菩萨吧。

    以上,全是姜彤每天晚上临睡前的洗脑氏治疗法。

    头一个星期,她是天天盼望着晚上睡觉能给她再穿回去,就和她莫名其妙穿过来的时候一样。

    可惜,现实总是不能够按着自己心意来的。

    原主的灵魂也不知道是去投胎去了还是怎的,就是不来各归其位,这么长时间过去,姜彤的灵魂跟被钉住了一样,越发坚定地安在了贺云珍的身上,走不了。

    想姜彤一个二十八岁的发誓不婚的女青年,有房有车,工作体面,日子过得舒坦又惬意,谁能想到不过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就变成了个古代小女郎。

    你说成了小女郎就算了,更要命的是,这个小女郎虽然年龄只有十五,却是个成了亲的。

    如果这还不算刺激的话,让姜彤惊吓万分的是,这个叫做贺云珍的姑娘,她怀孕了!

    是的,十五岁,却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日了狗!

    姜彤忍不住心中骂娘。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姜彤腿肚子一哆嗦,差点没站住脚翻白眼昏过去。

    几乎想用头去撞墙,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发梦,要不然怎么会遇见这种事情呢!穿越不算倒霉,真的,穿越成结了婚的也不算,又穿越又结婚肚子了还揣了种!

    “算了,冷静冷静,”姜彤一遍遍安慰自己,“不生气,好歹好歹,年轻了十几岁不是,多好啊。”

    畜生啊,十五岁也下得去手!

    眼看距离姜彤穿越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每天晚上只要一碰着自己的肚子,内心还是略炸,无法坦然接受。

    怎么就能一觉起来换个身体,肚子里还有孩子?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杀千刀的,可是她回不去了!

    姜彤皱着眉,把眼泪往肚子里憋了憋,她不想死,就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重复不停安慰。

    好歹年轻了十几岁,白得一个青春期不是。

    好吧,拢共也就这一个可取之处勉强可以拿来说的了。

    想通了,就该好好了解一下现状,自己穿越的是个什么地方了。

    姜彤恢复起精神,开始做功课,打算补充一下基本生活常识。

    据说这里是大周国,现任皇帝是弘明帝,国号是周,整个国家分为是九个郡,郡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省的概念,皇帝叫什么名字暂且不知道,她所处的这个地方叫做万安县,隶属于青阳郡治下。

    小姑娘贺云珍是今年初嫁的人,嫁的是城东卢家。

    这卢家户主死得早,女主人叫做陈桂香,成亲几年就死了丈夫,后来也没有改嫁,靠着夫家留下来的半茬拉卤味酱菜铺子,把独子拉扯长大。

    卢家的这根独苗名叫卢景程,也就是姜彤现在的“相公”。

    卢景程今年十七岁,小时候陈桂香抱着他去城隍庙算命,算命瞎子说这孩子命格好,前程不可限量,就给小儿取了“景程”这两个字作名。

    就冲着这一卦,自那时起,陈桂香打从心底认为他这儿子是不一样的,是有大福气的,将来是肯定做官老爷的命,所以卢景程五岁时,陈桂香就把他送到了万安县里一家比较好的私塾上学。

    这卢景程虽然打小没爹,但性格却是稳稳当当的,心思通透,读书颇有些天赋,教他的夫子也说他是个可造之材,果真去岁就叫他考中了秀才,十六岁的秀才公,在万安县,哪家看了不羡慕眼红。

    教授卢景程学业的夫子姓周,是位举人老爷,在万安县非常受人尊敬,这周夫子眼光不错,瞧着卢景程是块璞玉,料他以后必定会有所作为,遂心里存了些想法。

    周夫子膝下有两儿一女,奈何大女儿前两年已经出了门子,他心中可惜,想着如果卢景程再大两岁或者女儿再小两岁,或许可以结个姻亲,但现在也只能想想。

    然虽周夫子没有女儿可嫁,不过他妻舅家倒是尚有一女待字闺中,周夫子妻舅乃是这万安县衙内的一名主簿。于是,周夫子便把想法告诉了家中夫人,让妻子回娘家探探口风,说和一番,自己这边再找卢景程谈谈。

    两厢一合计,这门亲事就成了。

    至此,过完元宵节,二月里迎春花开的时候,贺云珍就嫁到了卢家。这姑娘出阁时才十五岁,可在这个时代来看那是非常普遍的,甚至于,被诊出来怀了身子的时候,周围邻里都夸她有福气,刚一成亲就有喜,可见是个好命的。

    好命你奶奶个腿儿喔!

    姜彤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把,这事儿要是摊在别人身上,她倒也能不痛不痒看着,做一回吃瓜群众,权当个故事来听。问题是现在她变成了这个贺云珍,且过去这么多天了,自己仍一点要穿回去的迹象都没有,让姜彤怎么开心得起来,她简直快愁死了。

    摸了摸目前还平坦没有鼓起来的小腹,姜彤心里咬着牙盘算,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别怪她自私,姜彤压根没有做好要当妈妈的准备,所以这个孩子她是不会生的。

    再者古时候医疗条件落后,未成年人生孩子,这不是拿自己的命来搏吗?

    姜彤还没那么伟大。

    虽然可能对不起原主,但是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愿意生孩子。

    卢家生活条件一般般,大概就是温饱水平。

    陈桂香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要不然这么些年独子一个人也不能把儿子供出来。

    卢景程考中秀才之后倒是有所改善,较之从前已经好上许多。不过陈桂香节约惯了,手头有钱也不舍得花销,想着儿子在外读书,每月都要花一笔不小的钱财,这还不提以后要赶考的费用,没点钱怎么出门。

    等和主簿大人家结了亲,陈桂香才终于舍得掏出些银钱把院子好好拾掇翻新了一下。

    新嫁娘嫁过来那天,陈桂香暗暗打量过儿媳妇的嫁妆。

    一台台,满满当当,把个小房间都堆满了,箱子上的红绸缎看着就喜人。

    她心中暗想果然是个官家的小姐儿,整十二抬红木箱子!看着就沉甸甸,定是装了不少好东西。

    陈桂香心思多,性格精明,虽然眼热这些嫁妆,但也按捺住了想头,只等以后再说。

    儿媳妇年纪不大,拿着大把银钱,恐要胡乱用度挥霍的,放在自己手中打理才能攒下更多。

    虽说嫁妆是新嫁娘的私产,但女人家真的嫁人了,谁会分得那么开,贴补夫家简直再正常不过,就陈桂香知道的,这几条街多的是媳妇的嫁妆是婆婆拿在手里的。

    不稀奇。

    是以陈桂香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到底是个官家小姐,不好做的太过,从人家嫁妆数目就能看出是个受宠的,所以也没急在一时。

    贺云珍是个娇小姐,从前家里住的是大宅院,做姑娘时因为是家中最小女儿,一点苦都没吃过。

    又娇又嫩。

    出嫁前虽然也听她娘说过夫家日子有些难过,但她相公却是个有前途的,让她且忍忍,不要犯娇,不要同婆婆闹不愉快,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所以贺云珍是有过心理准备的。

    然而再怎么有心里准备,等到直面现实的时候,照样还是产生了巨大的心里落差。

    更加上成亲才五天,卢景程就离家出门求学去了。

    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媳妇,还在新婚蜜月里,相公走了,留下她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婆婆。

    能有好心情是不可能的。

    嘈杂的小街道,周遭住的都是贫门陋户。卢家窄小的院子,虽是翻新过,但瞧在贺云珍眼里也是个旧地方。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每日吃的饭菜简陋至极。

    贺云珍没有一日是过得舒坦的。

    婆媳矛盾自古有之。

    娇养大的小姐跟个早年丧夫的寡妇,生活习惯大相径庭,差了有十万八千里,不出矛盾才怪。

    好在贺云珍知道自己是新媳妇,出嫁前又被她娘好生提点过多次,所以即使心中有诸多不满意,还是忍住了没闹得太难看。

    贺云珍这边处处看不上卢家,嫌弃这个婆母,而陈桂香又何尝喜欢这个娇气的儿媳妇。走路三步一摇五步一摆,娇娇模样很让人瞧不惯!

    还带个丫鬟过来,也不知是在给谁没脸呢,反正陈桂香心里是留了疙瘩,不太高兴。

    看看旁人家,哪个不是每天儿媳妇自发自觉起早烧火做饭,洗衣服,拾掇干家务活。

    偏偏她家娶回来这个又娇又懒,日日要睡到辰时才起,万事不沾手,都丢给她带来那个丫鬟。

    陈桂香私下嘀咕过不止一次,大小姐难伺候,丫鬟带过来还不是要家里养着,又是多一个吃白饭的人。

    若不是贺云珍他爹是个官儿,又是儿子的先生保媒,陈桂香还真看不上这样的姑娘,肩不能抬手不能扛,什么事都不会做,娶回来能干啥。

    那日,天气闷热的慌,贺云珍对着家里的干饼子实在没胃口,就吩咐她那小丫鬟去街口买一份绿豆沙汤回来。

    买了东西小丫鬟才从侧门回来,不巧撞见陈桂香。

    陈桂香立刻就虎了脸,劈手就把绿豆冰沙汤夺了过去,对着个小丫鬟骂道:“家里一早烧好的开水凉摆在那里,怎么就如今金贵喝不得?这些个东西浪费钱不说,还要吃坏肚子的,以后不准再买了!”丫鬟委屈得不行,她只是听小姐的话买东西,怎生得就不行了。

    她委屈,贺云珍比她委屈一千倍一万倍,这老婆子每日的饭食随意对付就算了,如今她用自己的钱买口绿豆沙汤吃,竟被如此指桑骂环地数落。

    从小到大就被受过这种委屈,贺云珍当即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准备理论一番,可没想到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就晕倒了过去。

    再醒来,芯子就换了。

    变成了现代社会的姜彤。在这当口还被告知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她怀孕了。

    “小姐,小姐醒来了么?”屋外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姜彤知道来人是贺云珍的陪嫁丫鬟喜儿,遂应了声:“这便起了,你进来吧。”这身体声音脆脆糯糯的,听着就有一股子稚嫩的感觉,也对,这才十五岁,小孩子一个,姜彤微微撇嘴。

    喜儿是打小买了伺候原主的,贺云珍是主簿家的小娘子,又是独女,在家颇受父母疼爱,没吃过一点苦,穿衣洗漱等都是喜儿伺候惯了的。

    姜彤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刚来的头一个星期,她有些心塞消极怠工,便随着丫头伺弄,现在想开了,也没准备多做改变。

    姜彤以怀孕为由,每天中午都要休息小半个时辰,陈桂香虽然心里不大满意,但面上没说什么,暗想着等孙子出生后在好好教导教导这个不甚懂规矩的儿媳妇,嫁人了可不比当姑娘的时候,不能惯着。

    姜彤当然不知道这位便宜婆婆心里的想法,她现在就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样能把这个还没成型的孩子给流掉。

    别觉得她心狠,姜彤摸了摸肚皮无奈,她其实也不乐意干这事,毕竟这不是她的身体,私自做决定不好。

    问题是姜彤就等了半个来月,两人灵魂还没换回来,再不做决定肚子可就真大了,到时候更危险,为此姜彤只能自私了一回。

    她隔空对贺云珍说了几声抱歉,心里主意却越发坚定。

    其实原因明摆着,第一她这身子骨没长开,生产危险;第二,她对当妈妈一点兴趣和准备都没有,就非常不愿意。

    两厢一合计,索性不如眼前受些罪,也免得日后后悔。

    姜彤虽没经验,但也知道未成年生孩子这事有万分风险,更别提在医疗环境如此落后的古代,几乎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一遭。

    而想要流掉孩子,她仔细考虑过,目前来说大概只能用药物。

    所以肯定是月份越小越好,安全一点。

    不过具体用什么方法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以前只在一些古装电视剧上看到过,红花麝香之类的东西有有活血的功效,长期佩戴或者服用了是会导致就流产。

    可信度先不论,姜彤是万万不敢拿自己身体做实验的,她想的是,找个机会去医馆看看,询问下大夫比较靠谱。

    虽然还没到正热的时候,但也已经五月份了,姜彤是个怕热的,想着夏天不仅没空调没电扇还要里一层外一层的裹衣服,就觉得自己要昏过去。

    喜儿伺候着姜彤穿好衣裳,净面,又端了一盅红糖水煮鸡蛋过来,她瞥了一眼,见里面还加了两颗红枣,几粒桂圆,碗里还飘着热气。

    “婆婆呢?她晌午吃的什么。”姜彤操着嫩生生的声音问。说来她现在已经差不多掌握这个地方说话的腔调,有一种吴侬软语的味道。

    “太太让阿贵去前头买了两个饼,就着家里的酥油茶吃的,奴婢也吃的那个。这盅红糖鸡蛋水是特地为奶奶准备的,您快趁热吃吧。”

    陈桂香对别人抠搜,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吃饭都是能省则省。

    贺云珍那小姑娘忍耐功夫不到家,脸色明晃晃摆给人看,弄得两不欢喜。

    姜彤年纪大,成熟得多,压根没在意,她想做什么,悄悄做就是,何必非常硬刚。

    不成熟。

    大多时候,她并不倾向轰轰烈烈的做事方法,毕竟是职场老油条了,混得久,讲究能平淡解决的事尽量和平解决。

    呼呼呵呵的处事方法不是她的作风。

    所以这些天,即使陈桂香哪里哪里又不满意了,楞眉横眼,姜彤淡定得跟什么似的。

    不生气,但也不鸟你。

    说起来这陈桂香原本不过这市井街巷里的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老妇,却因着去年儿子卢景程考中了童生,周围邻里恭贺她的时候遂都改了口称她一句太太,可见这时候读书人的地位之高,坊间自来也有“一人为举三代为爷”的说法,连带家属也跟着沾光。

    所以喜儿才这么称呼陈桂香。

    陈桂香平日要照看着前头小店里的生意,如果忙的话,她午间一般是不开火烧饭的,街边卖小吃的多,随便买一样对付就成,贺云珍因为怀了身子,陈桂香怕苛待了孙子,难得大方,遂让她每天都吃两枚鸡蛋。

    卢家的宅子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隔开半茬拉用来做了卤味店,陈桂香就靠着这个小店才养大了儿子,还能送他去私塾。

    后院是住的地方,五间敞亮的屋子,朝南最大光线最好的一间,就是姜彤现在住的这间,是婚房。

    拔步床,柜子,红木箱,两张椅子,梳妆台,脸盆架子都是一溜新打的,全是贺云珍的陪嫁之物。

    旁边挨着的面积稍微小一些的是卢景程的书房,整个卢家最神圣的地方,卢景程不在家的时候,平常都是锁着的,打扫卫生都是陈桂香亲自去,生怕让粗手粗脚的丫鬟进去会弄坏了儿子的珍贵的书本。

    正中间的就是中堂了,在再往右边去就是陈桂香的屋子,最后剩下一间是放杂物用的。

    姜彤把一碗红糖鸡蛋水吃完,搁下碗,拿帕子拭了试嘴角,然后说:“待会儿我出门一趟,你去和婆婆说一声。”

    “小姐要外出?您现在是双身子,仔细受累又晕倒了,怕太太不会同意哩。”喜儿面色有些为难,她被陈桂香明里暗里骂过好多回,就有些怵她。

    贺云珍之前就不知道什么原因晕倒过一回。陈桂香管家挺厉害的,从这些日子对待姜彤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姜彤抿了抿唇,沉吟片刻,才说道:“你去告诉婆婆,说前些日子刘大夫来看诊的时候,嘱咐了叫身体好些了,回头再送去给瞧瞧。”

    一般来说除开特殊情况,时下寻常人家大都不会请大夫上门看诊,上门的诊金自是要贵些,谁会愿意多花些冤枉钱财,如此姜彤才找这个借口。

    喜儿应了下来,收拾了碗筷先端出去,再去前院铺子寻陈陈桂香。

    不一会儿,喜儿便回来了,一并带来的还有十个铜板。

    “太太让我仔细着些小姐,别让街上那些个不长眼的皮猴子冲撞了去,还摸了十个铜钱出来,说是给小姐花销。”

    姜彤嗯了一声,心道这陈桂香面上功夫实在做得好,几个大钱不值当,哄孩子买个零嘴差不多。

    但这做派,就让人拿不住把柄。

    姜彤心里轻轻哼了一声,暗道原甚至一个十五岁的嫩新媳妇,能比得过这块老姜才怪!

    贺云珍并不缺钱,她出嫁的时候,陪嫁箱子里其中有一个红漆箱子,里放着穿成串的五十贯铜钱并三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姜彤开箱数了五十个出来,一并交给喜儿放好。

    这身体身量不高,姜彤粗粗估计了一下,大概只有一米六差不离,好在才十五岁,正发育,应该还有得长。

    脸蛋生得倒是挺好,额头饱满,圆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红,一对猫瞳似的大眼睛,翘鼻子,肉嘴唇,典型的福气相,在这个时代,是很受人喜欢的。

    一副孩子相,明显还没长开,姜彤每次照镜子,心里就堵得厉害,这卢景程到底是怎么对一个孩子下得去手的?

    哎,摸了摸肚子。

    这一天不解决,她就没法安心。收拾了会儿,便带着喜儿从侧门出去了。

    到了医馆,大夫是熟人,之前就是他给姜彤看病的。

    六十多岁,姓刘。

    姜彤打发喜儿去给她买纳鞋缝衣要用的针线。

    等身边没人了,她小声才问,“刘大夫,我身体还好吧?”

    刘大夫捻了捻胡须,慢悠悠道:“已无甚大碍,等过了头三月,胎儿就稳当了,平日多注意些就成。”

    姜彤想骂人,稳个屁,我不乐意它稳。

    心想着大夫你看不出来我年纪小,生孩子很危险吗?

    奈何再怎么焦急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大夫没听出话音,姜彤不信邪。

    把话说明白了点:“刘大夫,你也知道,我年纪幼,这生孩子吧,应该有风险吧”

    事与愿违。

    这位刘大夫完全曲解了姜彤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担心孩子,便只是摇头晃脑说了一些好好养胎不要劳累之类的话,然后又开了三剂保胎药,让拿回去吃。

    纵使姜彤心里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也不敢大咧咧直白地问大夫求堕胎的方法或者药物。

    她隐约知道好像有不少朝代女子若无故打胎视为犯法,触犯法律恐会坐牢的,大周朝有没有这条律法姜彤不知道,但她不敢冒险。

    谁家正常女子平白无故要来打孩子的,有身孕放谁家不是一件大喜事,若叫让人知晓你要堕胎,还不得编排出多少个故事。姜彤又不傻,她可不想横冲直撞的,别最后事没做成反倒惹一身麻烦,得不偿失。

    算了,这医馆里人来人往的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姜彤心思一闪,眼珠子转了转,对啊!这时候可是有稳婆这种职业的,虽然不是专业大夫,但是常年帮妇女接生孩子,这些事多多少少应该懂得些,改明儿她寻个靠谱的,私下把这意思透露几分,利帛动人心,不怕没人上钩。

    这会儿她心思清明了,想到自己就这个跑到医馆问大夫这问题,很有些不妥当。

    心里有了主意,也不那么急了,等喜儿回来,付了看诊和买药的钱,就出了医馆。

    路过果脯糕点铺子的时候,姜彤脚步停了停,想起最近嘴巴里怪没味儿的。

    朝里面看了看,挑了两种不同口味的梅子,半斤桂花糕,半斤芙蓉糕,一斤葵瓜子包了起来。

    走两步,又瞧见路边摊位,或提着篮子卖的各色小吃,扑鼻的香味儿传来。

    有鹅鸭排蒸荔枝腰子、烧臆子、莲花鸭签、酒炙肚胘、煎鹌子等,少不得挑个两三样回去,她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就卢家的生活水平,这些日子吃的东西,真的太难为人了。

    这段日子姜彤没吃什么好东西,现在乍一见,难免有些口舌生津。

    左右天色也不早了,回去不多时就该吃晚饭,正好添两个菜上桌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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