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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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春和景明,在这皇家的小行宫里,也自有一番怡人气象。

    此处原本就是仿着江南的园林造的,婉约秀美,景致错落,不说出了行宫就是京郊的山水与春色,单是驻足在行宫之内,也可有许多乐趣。

    只是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池塘边,神情空茫,仪态安静,许久也不动一动,不像是在赏景,倒像是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令他提不起什么兴致一样。

    他身后的老侍人陪着站了许久,眉宇间纠结几番,终于忍不住开口:“太凤君,眼下虽是春天,到底地上还是露水重,久坐恐怕受凉。”

    被他称作太凤君的男子,享有如此尊贵的身份,却连一把椅子也不用,在草地上席地而坐,身边也只有一名侍人相伴,全然没有往日的排场。

    男子闻言,却并没有接话,甚至连头也不曾回一下,只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被风轻轻拂过的水面。

    有那么一瞬间,老侍人甚至疑心他究竟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

    他虽身居如此高位,且是连孙辈都有了的人,实际上才不过四十出头,因为常年保养得宜,一张脸依旧美艳惊人,并未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也就是移居行宫后的这几年,头上才生出了几丝银发。

    他是大周朝的太凤君,尽管如今落得软禁行宫,经年不能得见女皇一面,与京城繁华再无瓜葛的下场,但只要他一天还活着,他就一天还是太凤君。

    名义上,他还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只是,众人私下里都心知肚明,他在与自己女儿的这场争斗中,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极有可能,他余生都不能再离开这处行宫半步。

    他的这一生,应当就是这样了。

    他望着水面被风吹起的微微涟漪。

    但是,在很久以前,他还不是太凤君,他只是涉世未深的少年,舒靖。

    作为权贵舒家的长子,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朝一日,他是要去宫中参加选秀的,并且,不论是看在他家族的权势,还是看在他出众的姿容,只要不出意外,他都会被女皇欣然纳入宫中。

    所以,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在父亲的悉心教养下,保养相貌身段,学习诗词歌赋,在年仅十二三岁,还未长成的时候,他的美貌与才情就已经名动京城。

    自然,他也极为懂事,从不敢如别家的公子一样,在难得的几个大族见面的场合,敢对别家的小姐偷偷投去青眼。

    他一直都知道,他生来就是要嫁入皇家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1页/共12页而他的,或者说,他家族的愿望,也并没有落空。

    他十七岁那年,进宫选秀,在两仪殿上被女皇一眼相中,目光就再也没离开过他。恰好,他的家世能为他提供足够强有力的支撑。

    水到渠成的,他接过了女皇赠与的那一柄白玉如意,一跃成为了大周朝的凤君。

    他是女皇的结发正夫,被八抬大轿从承天门抬进宫的,又因为他家族的权势,大婚格外隆重,一时之间占尽了风光。

    他知道,先于他陪伴在女皇身侧的几名君侍,那些从潜邸跟随上来的旧人,对他多有嫉妒,但在那时年轻的他心里,除了几分惶惑以外,却也难免是有一些自得的。

    毕竟,他只有十七岁,就已经成为了一国之父,后半生的荣华无忧都在眼前。

    在新婚之后的一段岁月里,他与女皇之间,也曾称得上是琴瑟和谐的,女皇喜欢他年轻,喜欢他貌美,也喜欢他的新鲜。他也一度曾天真地以为,这桩称不上有选择的婚事,从结局来看倒称得上不错。

    只是,好景不长,女皇对他的新鲜感和包容,终究是在两两相对的岁月里耗尽了。

    他出身权贵之家,又从小被作为家族选送入宫的人选培养,生性骄矜,不能忍让,在这众男子共侍一妻的后宫里,与其余君侍的争斗乃是家常便饭,他自恃凤君之尊,常拿出权威惩戒他人。

    起初,女皇愿意惯着他一些,但渐渐地,终归是减退了耐心。

    毕竟,哪个帝王没有三宫六院,在民间正夫嫉妒也是大忌,何况是帝王的凤君呢。

    而更令女皇警惕的,是他的家世。帝王娶权贵家的男子,为的永远是利用其权势与钱财,可一旦感受到被威胁,就另当别论了。当初,他的家世使他被高看一眼,得以坐上他人艳羡的凤君之位,但到了这时,却反而成为了他的掣肘。

    一个出身权贵之家的凤君,在后宫中总是咄咄逼人,不懂为夫之道,肆意打压其他君侍,试图独霸女皇,这是女皇不能够容忍的。

    于是,慢慢地,女皇来他宫中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到后来,更是只在祖制规定必须在凤君宫中留宿的初一十五,才不得不敷衍。

    寥寥数年间,他甚至比刚嫁入宫中时出落得更加美艳,只是已然成为其余君侍暗地里的笑柄。

    他自幼要强,即便心里悲苦,也不愿流露于人前,只是一日日强撑着他华贵威严的外表,不肯让人看轻了去。

    如若只是这样,或许他会与史上数不清的凤君一样,守着他的尊贵与荣华,守着每一个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2页/共12页知道女皇不会驾临的夜晚,做一个并不受宠,但毕竟受女皇敬重的正夫。

    只要不行差踏错,不走在女皇的前面,总有一天他会坐上太凤君的位置,安享晚年。不论登基的是他的亲生女儿,或是别人的,他终究是名正言顺的嫡父,百年后与陛下同穴,享太庙供奉的人,没有人敢对他有半分不敬。

    但是,有一天,他的父亲借进宫探望的机会,狠狠地将他训斥了一顿。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日,父亲踏进他的宫室,扫视了一圈富丽堂皇,却没有什么人气儿的屋子,淡淡地问他:“阿靖,近来一切都好吗?”

    他知道,他的家族权大势大,他在宫中境遇如何,父亲不可能不知一二,面对这一句明知故问,他毕竟还年轻,到底是流露出几分委屈来。

    “儿子没用,”他低声道,“并不能为陛下所喜。”

    没有想到,父亲睨了他一眼,非但没有半分安慰,反而冷笑了一声,“我千辛万苦教养你,送你入宫,难道是为了让你用来讨陛下喜欢的?”

    他从小畏惧父亲,喏喏不敢言。

    父亲便讥讽更甚:“女子的宠爱,能值几个钱?能延续几时?从小我是怎样教你的,你全都忘干净了吗,竟也如市井里不成器的小子一般,相信起什么恩爱厮守的戏本子来。”

    他既怕,也委屈,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只是一味低着头,不敢让父亲看见。

    见此情状,父亲才撇了撇嘴,用一种孺子难教的口气对他道:“你是我舒家的儿子,当今凤君,未来女皇的嫡父。难道你要同后宫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君侍一样,去争女皇的宠爱吗?你记住,这个世上,只有权势傍身,才是长久的,你虽嫁进了皇家,难道你就以为,自己是皇家的人吗?”

    “你至死都是我们舒家的儿子,你与舒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只有家族蒸蒸日上,你在这个凤君的位置上,才能坐得久,坐得稳。难道舒家送你入宫,是为了让你眼盯着那一星半点宠爱,像个怨夫一样的吗?单拿眼前来说吧,你的亲姐姐,还是一个小小的主簿,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吗?”

    自那一日后,他渐渐地想明白了。

    尽管他清楚得很,他的家族也不过将他当做一枚去争荣华富贵的棋子,但是,有什么东西可盼,可争,总是比没有好的,如此,深宫寂寞才不会那样无聊。

    于是,他的野心逐渐从独占女皇的宠爱,移到了对权力的渴望上,他开始暗中勾连朝臣,培养自己的势力,在后宫中也忍着厌恶,着意笼络了一些君侍,做他的亲信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3页/共12页耳目。

    可想而知的,女皇对他的厌憎和警惕更甚,甚至到了无事便当做看不见他的地步。

    而他的逆反与野心,在这样的两相争斗中愈演愈烈。

    身为舒家的儿子,他既聪明,也有一定的天赋,他背后的家族在朝堂上平步青云,而他在后宫中也逐渐根深蒂固,无人能够撼动。

    女皇顾忌他的家族,也没有什么能够废黜他的把柄,但对他的疏远与日俱增,人尽皆知,当今陛下与凤君实际早已形同陌路。

    不过,他的运气着实是好的——在那稀少可怜的侍寝中,他竟然成功地有了一个女儿。

    后宫中的每一个男子都渴望的女儿。

    自他拥有嫡女之后,这未来的储君人选,便没有什么值得争的余地了,凤君所出,名正言顺,自此,即便再如何不待见他,为了皇女,陛下与他之间总难免要做几分表面功夫,长此以往,不深究的话,倒仿佛关系有所缓和。

    而他生下的女儿,郁瑶,在最初的那些年里,着实是没有令他失望的。

    他一直以为,郁瑶极像他,不但继承了他的容貌,在年纪尚小时就玉雪可爱,气宇轩朗,且聪慧伶俐,自打进御书房念书起,便常得师傅夸赞,在女皇面前也乖巧懂事,有时被问起课业或政见,也对答得宜。

    女皇很喜欢这个女儿,连带着对他这个生父,有时也能做出几分笑模样。

    如今回想起来,在最初的那几年里,他与这个女儿,曾经也像天底下大多数父女一样,和睦融洽,亲近无间。

    郁瑶懂事早,对自己的父亲并不受母皇喜欢这件事,察觉得很透彻。

    他还记得,她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回就曾问他:“父君,为什么母皇接连几天去李君宫里,一回都不来我们这里?”

    彼时李君正值新宠,还刚有了身孕,在宫中风头无俩,女皇成日里让内务府将各种好东西流水一样送去还不算,自己下了朝就三不五时往那边跑。

    他这多少年都不受陛下待见的人,又如何能让陛下想得起来了。

    他不是个温柔包容,能耐心哄孩子的性情,于是只冷冷地笑了一下,搂过女儿道:“人家是你母皇心尖儿上的人,你父君我能算得了什么,如何能与人家比?”

    他摸了摸怀中小女孩柔软的头发,笑意愈发嘲讽,“所以,我们要懂得识好歹,没事别往你母皇面前转悠,明白吗?”

    郁瑶抬头看了看他,乖巧地点点头,尽管她心里想说,其实她觉得母皇很喜欢她,同她说笑,给她点心,问她功课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4页/共12页时候,比面对其他子女时多得多。

    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软糯地开口:“父君,儿臣觉得,您是整个天底下最好看,最招人喜欢的人。”

    这倒不是假话。孩子也能分辨美丑,她打从小就觉得,她的父君美艳无双,在整个皇宫中无人能够争锋。她并想不明白,母皇为何宁愿宠幸容貌才情远不如父君的其余君侍,却甚少踏进这座宫里,即便来了,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他闻言不由嗤笑了一声。招人喜欢?在女皇的眼里,恐怕对他是避之不及才是。

    “你才几岁,见过多少人?”他戏谑地看着怀中女孩,“哪里就敢说全天底下,就知道哄你父君开心。”

    不过,当年的他,的确是高兴的,这个聪敏乖巧的女儿,是他深宫寂寞中除了玩弄权术以外,唯一的慰藉。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郁瑶渐渐长大,他们父女之间,却是渐行渐远。

    如今回忆起来,他也很难说清,自己与郁瑶之间究竟是何时生出的嫌隙,仿佛是郁瑶越长越大,深受女皇的器重,逐渐开始跟着学习理政,令他生出了女儿即将离他而去的惶恐,又或许是郁瑶与郁瑾的交好,使他深感女儿大了,再不听他的教诲。

    他记得有一日,郁瑶从御书房下学回来,比平日晚了大约一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厨房灶头上的菜都热了多时了。

    他就问,是因为什么缘故晚了。

    郁瑶答道:“是我与阿瑾一同下学往回走,半路遇见母皇,留我们一同吃了点心,又问我们的课业,这才晚了一些。”

    他一听郁瑾的名字,就皱眉头。别看那孩子生得圆头圆脑,粉雕玉琢,但他一瞧见她,就忍不住想起她那个令人生厌的父亲,半点好感也提不起来。

    他不由冷笑了一声:“李君这么些年来,瞧我们宫里的什么都眼红,恨不能都向陛下讨了去,见了我这个凤君,也半点不知礼数,你倒好,成日里与他的女儿厮混,也不知能学出什么好来。”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不过是小孩子家下学路上同行的小事,不值得斥责自己的女儿,她受她母皇青睐,能享其余皇子皇女摸不到的优待,他应该高兴自豪才是,只是,他一想起李君的那张脸,还有他这些年是怎样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郁瑶闻言,低了低头,脸上现出一丝为难,“父君,阿瑾才七岁。”

    虽然她一贯懂事,知道自己父君在深宫中度日不易,心里不畅快,尽量不与他争执顶撞,可是这一回,她却也忍不住觉得父君有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5页/共12页些狭隘了。

    七岁的孩子,刚到进御书房的年纪,能懂得多少事?何况郁瑾活泼烂漫,似乎天生与她投缘一样,总是跟在她这个皇姐的屁股后头转,哪怕李君明里暗里不愿意,试图阻拦,也从来没能消减过她对郁瑶的热情。

    一来,郁瑶也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妹妹,并不愿因父辈之间的争斗而影响了二人之间的姐妹亲情。

    二来,彼时刚满十二岁的她,因为女皇的格外青眼和有意教导,已经明白了,她的格局注定不能陷在后宫那些波云里。如无意外,未来会成为女皇的她,假如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会很孤独。

    他却丝毫不买郁瑶的账,反而怒气更甚,“七岁又如何?都说三岁看到老,你怎么知道,李君没有蓄意教养他的好女儿,有意接近你,有朝一日给你下冷刀子?你是大周的储君,我亲生的嫡女,做什么去同这些庶女混在一处?”

    郁瑶终究忍不住,微微皱了眉,低声道:“父君慎言,您是当今凤君,一国之父,哪里有什么嫡女庶女,终归全都是您的女儿。”

    她这话,实属是在为他着想。这般狭隘之言,万一传了出去让别人听见,该如何揣测他的德行。

    他却已经被气昏了头,不敢相信这个向来乖巧贴心,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儿,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庶女,他的敌手的女儿,在这里同他争执,对他出言不逊。

    “你,你……好得很!”他气得双手发抖,指着面前的女儿,“你在御书房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如今竟敢回来指点我了!”

    郁瑶望着怒不可遏的父亲,无奈道:“父君不要生气,儿臣绝无这样的意思,儿臣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君,如何敢忤逆您。”

    顿了顿,她又低声道:“只是,父君还请听儿臣解释。阿瑾皇妹天真可爱,并无害我之心,且母皇也叮嘱我,要友爱姐妹,不论是在御书房还是平日里,都多领着皇妹一些。”

    他怒发冲冠,双眼怒视着这个虽低着头,却脊梁挺直,摆出一副不轻易屈从模样的女儿。

    在他的印象中,即便女皇如何冷待他,视他如无物,所幸这个留着同样的血的女儿,当朝的皇储,他后半生的指望,好歹一向是对他言听计从的。

    他知道,自己不是温柔包容的父亲,脾气上来时,对女儿常有训斥,甚至也不是没有打过,但郁瑶从来不会怨恨他,只会过一会儿垂着头走过来,摇摇他的手,低声说:“父君不要生气了。”

    然而今日,郁瑶却一反常态地顶撞了他,与他寸步不让。

    他死死地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6页/共12页盯着眼前的女儿。他竟没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长得这样大了,身板开始拔高,从前只能扎丫角的细软头发,如今也能束成柔顺的发辫了。

    她出落成了少女的模样,能够脱离他掌心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一股更强烈的怒气从心底升起,他用冰冷的目光望着她,讥讽地笑着,“本宫养了你十二年,你的哪一件事,不是本宫亲手操办的?你那个母皇,每个月才能看你几眼?如今你倒好,对她的话惟命是从,把本宫说的都当耳旁风不算,还顶撞起本宫来了。你却须知道,她冷酷薄情至此,你还以为她对你这个女儿,有几分真心?很好,你很好!”

    屋内一时极静,郁瑶似乎突然不认识他了,用一种很陌生的神情看着他,身旁的侍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胸口微微起伏,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着。

    仿佛过了很久,郁瑶才拱了拱手,对他道:“父君,儿臣先告退了。”

    然后返身向外面走去。

    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出声喊住她,眼看着她消失在外面渐黑的天色里。

    待到郁瑶走远了,侍奉多年的侍人才敢低声劝他:“凤君,恕奴多嘴,小殿下向来听话懂事,孝顺贴心,您今日这是……何苦如此。”

    他没有答话,只是身子晃了晃,颓然倒进了身后的椅子里。

    那一夜,郁瑶直到快该就寝的时候才回来,他假作已经歇下,闭门不出,更没有过问她去了哪里,只是嘱咐侍人让小厨房给她端一碗热汤面,让她吃了早些歇息。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们之间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静。

    他没有再斥责质问过郁瑶,也不如往日还有亲密说笑,见面不过淡淡地嘱咐两句,而郁瑶仿佛全然忘记了那一日的争执,依旧恭敬乖巧,只是无事时往他跟前走的时候少了。

    他以为,日子还长,他们父女之间总还有机会缓和。

    直到女皇猝然驾崩的那一日。

    女皇素来身体强健,只是那年冬天来的时候,提过几次头晕疲乏,说感到身子重些,却不料那一日,午睡醒来竟突然倒地不起,不省人事,急召御医来诊治。

    他领着郁瑶,寒冬腊月里跪在长乐宫寝殿外,身后是其余君侍与皇子皇女,一片低低抽泣声中,只有他面色冰冷,一动不动。

    任那些花枝招展的男子平日如何受宠,此时终究越不过他去,只能乖顺地跪在他身后。

    说到底,他才是这个大周朝名正言顺的凤君,他的女儿,才是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7页/共12页未来的女皇。

    他们直跪到子夜时分,即便有侍人送来厚斗篷与手炉取暖,在这天寒地冻里,仍旧觉得腿已经与身下的青石板冻在了一处。身后早有娇生惯养的君侍挨不住,低声哭起来,但又不敢离开,跪晕过去的也有几个。

    蓦然只听殿中一声号哭,有女皇身边的总管姑姑开门出来,垂泪沉声道:“陛下殡天了。”

    院中跪着的君侍纷纷跌坐在地,一时哭声震天,他们哭的,不只是那个刚刚归西的女人,更是自己大好年华深宫守寡,后半生的悲凉。

    一片叩头哭泣声中,只有他沉着冷静,拖着僵硬的腿站起身,面向众人道:“陛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当于灵前即位。新帝年幼,便由本宫辅佐理政,自即刻起,所有政事奏折,都须送至甘泉宫,不得有误。”

    一时间,众人的哭声都轻了几分,噤若寒蝉地望着他。

    而他身侧,仰头看着他的郁瑶,眼睛里的神色复杂晦暗。

    那一夜,披麻戴孝的郁瑶,成为了年仅十二岁的女皇,她在一月孝期满后正式举行了登基大典,穿着她的身板还不能完全撑起来的厚重礼服,完成了全套礼仪。

    但天下皆知,大周朝的权柄,实际掌握在她的父君手中,没有过片刻放松。

    在他掌政的初期,他就以雷厉风行之势,迅速打压了朝堂上的异己,将自己的亲信扶植上位,尤其是他的亲姐姐舒涵,一跃升任了吏部尚书。

    在他办成这件事后,不久之后的宫宴上,他年逾花甲的父亲终于对他露出了个笑模样,头一次称赞他给家族长了颜面。尽管他心里清楚得很,他的姐姐实在是德不配位。

    他终于等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这一日。

    坐在大周权力的最高处,他偶尔也会生出一丝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手腕,执掌这一驾飞奔的马车,那些他在做时就明知是在冒险的事,其后果会不会有朝一日降临在头上。

    但他总是能转瞬说服自己。先帝曾经刻意忽视他那样久,如今不止她的女儿,就连她的江山,也落到了他的手里。

    宁王曾明里暗里警醒过他几句,他极是不耐,不过碍于她身份,做个表面功夫,并没有真的听进去。

    在他为得到权力的喜悦包围的时候,郁瑶与他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

    那一回,他的姐姐舒涵收受了他人的贿赂,替人安排官职,他前脚刚将姐姐训斥了一顿,怒其不争,后脚就见郁瑶找来了。

    郁瑶小小年纪,神色却郑重,问他道:“父君,近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8页/共12页来吏部安排的这批官员如此离奇,难道您看不出其中问题吗?”

    他正为此事心烦不已,须知他自幼被教导,事事要以家族利益为先,姐姐更是家中在朝堂上的顶梁柱,方才被他斥责那一通,也颇有些不服气,他又能怎么办?

    他在气头上,听郁瑶用这样质问的口气说话,忍不住就拔高了声音:“你先好好想一想,你是用什么语气在和本宫说话。”

    郁瑶静了片刻,声音低低的:“父君,儿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吏部尚书虽是儿臣的姑母,却并不是清正廉明,能担大任的人。让她当个闲散贵戚也就罢了,若是让她身居要职,又为所欲为,我大周的江山,不出多久便要岌岌可危了。”

    他也不知怎么的,听着她这样说话,忽然心里就极厌恶。

    “你的意思是,本宫任人唯亲,要祸害大周的江山?”他挑眉冷道。

    面前少女垂着手不说话,但眉梢眼角的含义很分明了。

    他最看不得她这副模样,依稀与先帝的神情如出一辙。

    他猛然一拂袖,勃然大怒,“你给本宫听明白了!本宫是你的亲生父君,若不是看在你年幼,怕那起子大臣一个个的骑在你头上,本宫大可以闭门不管,颐养天年。本宫夙兴夜寐,成日辛劳,也不知是为了哪般?”

    郁瑶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将之视作沉默的抵抗,怒气更甚,“本宫却也不知道,你近些年到底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整日里与本宫顶撞。黄口小儿,也敢胡作非为?”

    那一日的争执,是以郁瑶的退让而告终的。

    那之后,他着实安心了一阵,郁瑶似乎终于回到了贴心懂事,对他言听计从的模样,有好一阵日子没有再与他起过纷争,安静得仿佛消失在了这座皇宫里。

    自从登基后,作为新帝,郁瑶就搬去了长乐宫居住,他有一阵子没去关心过她,直到身边的近侍来禀报,说陛下近来沉溺于酒色,更兼时常出宫,往青楼戏园一类的地方厮混,身边的人劝说无用。

    他初听闻时,震怒非常,命人将她从青楼行首的房中提了回来,让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反省。

    郁瑶满脸颓唐,浑身酒气,歪歪斜斜地跪着,犹自打着酒嗝。

    他气不打一处来,拍案怒骂:“堂堂一国女皇,竟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活活让人看笑话。你才在这个皇位上坐了几天,就坐腻了不成?”

    郁瑶歪着头,眯眼看了看他,突然笑了:“这朝廷有父君替我操心,我何忧之有啊?这冷冰冰的皇位,哪有秦楼楚馆有意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9页/共12页思。”

    “你……!”

    他望着这个骤然转了性子的女儿,竟是突然陌生得很。

    郁瑶口中却只含糊道:“父君您,您别生气,那南风苑的苏行首,当真……当真美貌,又贴心……”

    话未说完,却是醉得一头栽倒在地。一旁的侍人忙上前去扶,却见她已然酣睡了。

    这以后,郁瑶仿佛当真转了性子,再不问朝政,更不会与他顶撞,成日里变着法地寻欢作乐,不但往宫外跑,宫里也逐渐养起了许多貌美小侍,一个个妖妖调调的,看着就不成样子。

    他起初还动真格地训斥,传来她身边伺候的宫女玉若,耳提面命,试图使她悔改,但郁瑶总是一副浑浑噩噩,无可救药的模样,时日久了,他便也放弃了这个心思。

    也罢,他养出来的女儿是个废物,并不打紧,总比从前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唆,三天两头来与他唱对台戏的好。

    从此之后,人人皆知,当今小女皇荒诞无道,全靠太凤君把持朝政。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许多年。

    直到,季凉的出现。

    那一日,是郁瑶选秀的日子,是他逼着去的,实在是因为她岁数渐长,朝中大臣几次三番请求为女皇纳后宫,呼声不可再无视。

    他想着,以她的荒唐性子,不过也就是选几个官家子弟进宫,摆在那里做样子。

    却不料,殿选结束,侍人回来禀报时慌得跌进门来——女皇一扫往日颓唐昏沉,神智清明,将白玉如意交给了季老将军的儿子季凉,属意他为凤君。

    他气得拂了桌上的茶盏。成何体统!

    须知,当年季安降敌,他原本是要将季家满门治罪的,却不料当是时,宁王又跳出来作梗,突然拿出一卷先帝留下的密诏,其中写着,若先帝有朝一日仙去,他作为太凤君辅政无方,危害朝政,必要时可由宁王出面斩除。

    他遍体发冷,问宁王是什么意思。

    宁王只微笑了一下,道,兵部尚书对他多有孝敬,先前侵吞粮草军备上的款项,被季安告发,也是他有意压了下来,此番因私怨刻意阻滞粮草押运,致使前线难以支撑,被迫降敌,她不信他一无所知。若是还要治罪季家满门,是否太过有失公允。

    他那时才知道,先帝原来一直防着他,竟然还留下了这一步棋。

    于是,他无奈只宣告了季安一人的罪,而没有追究她的家人。

    正是因此,季凉才没有被没为官伎,而是凭着一口气自请上了西北战场,没想到竟然命大,还能屡立战功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第10页/共12页,受封了一个云麾将军。

    这他便忍了,但是,如今郁瑶竟选了季凉来做凤君,这是他万万不能够允许的。

    为了打压季凉,他无所不用其极,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或许是将从前受的气,没能对其余君侍用的那些招数,全用在了季凉身上。因为如今,再没有人能压过他了,他就是这个皇宫里,乃至整个天下,说一不二的人。

    到了后来,连身边伺候年久的侍人都忍不住劝他,道是那季凉即便身份低贱,好歹入宫以来还算安分,并不曾作乱,陛下自从得了他,倒是收起了往日荒唐,举止规矩起来,往好处想,便饶他一遭,也不是坏事。

    他却反而心中怨怼更甚。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恨,自己被先帝如此对待,而季凉出身远无法与他相比,却被郁瑶一眼相中,独享着他女儿的宠爱。

    还是更恨,郁瑶自从见到季凉第一面起,竟像全然换了一个人,且重新开始与他作对。那季凉究竟凭什么,有这样的本事。

    他掌政多年,一直抱着一种自信,即便郁瑶杜绝了往日荒唐,意图奋发,在他面前,终究是如蜉蝣撼树,不堪一击。

    直到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她步步为营,先是查办了他的姐姐,又将矛头直指向他,他才陡然发现,他低估了这个女儿。

    她是有备而来的,他甚至疑心,她到底为那一天筹谋了多久。

    他落败了,被软禁在这座行宫里,衣食无忧,只是不能踏出一步。

    这样的日子突然变得很慢,慢到他有时会恍然觉得,他在朝堂上弄权的时候,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听闻,郁瑶亲征西域,与赫赫国达成了和谈,处置了兵部尚书,将季安接回了京城。

    郁瑶与季凉接连生下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膝下承欢。

    郁瑾娶了赫赫国的王子,两国愈发交好,一时传为美谈。

    这些从前会令他震惊愤怒的消息,在这时间如凝固一般的行宫里,竟也能被他波澜不惊地听了下去。

    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他听闻,郁瑶的独子郁浈,要下嫁给一个羽林郎将。

    他派人去宫中传话,说,他有一套当年的首饰妆奁,要赠给皇孙,唯一的条件是,郁瑶来见他一面。

    他以为她多半不会来,但她答应得出乎意料地爽快。

    再见时的郁瑶,犹在华年,丰神秀丽,而他即便保养得再仔细,眼角也依旧爬上了几丝皱纹,乌发中已掺了不少银丝。

    郁瑶较当年沉稳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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