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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费时光?

    秦舒发怔,来这里十多年了,刚来的几年是最难熬的,遇见陆赜之后这几年仿佛便过得极快起来,仔细一想,也并无什么事叫深深挂怀的,朦朦胧胧的一团往事,痛意恨意都叫隔了一层雾茫茫的毛玻璃。

    她久久不答话,便见陆赜吻上她的眉眼,喟叹:“秦舒,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这一世你就依了我吧。”

    秦舒闭上眼睛,听得外面丫头禀:“夫人,老太太来了。”

    她这才惊醒过来,坐起身子,见簪子不知什么时候被陆赜拔下来,发鬓倾落,唇上的口脂也叫他允光了,衣襟上的扣子也叫解开了几颗,骂道:“这幅样子了,还不老实?”

    她一时发急,连耳根子都红了,那语气在陆赜听来自然是亲昵的娇嗔,弯了弯嘴角,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指了指里边:“进去躲一躲,你这个样子恐怕见不得人,那些经事的老嬷嬷一眼便瞧得出来。”

    秦舒瞪他一眼,提步就要往里边去,瞥见陆赜嘴角的口脂,取了手帕,重重给他擦了,这才躲到里边去,远远听见他快意的闷笑声。

    这里边是一个小的起居室,秦舒心里怦怦直跳,坐在铜镜前,果见满面春情,云态雨踪,衣襟上的一枚梅花扣叫陆赜扯坏了,露出刚叫允出来的红痕,她愣愣坐了半晌,倒仿佛吓着了一般。

    外头听得些老太太、陆赜朦朦胧胧的对答声,秦舒越发觉得心烦意乱,推开门,往临水的廊下去,见廊下放着个窄春榻,还有几卷散落的书。

    捡起来一瞧,见是一本《周易》,密密麻麻得看得眼睛疼,角落里一本素色封面,翻开来,几个小小的字《房中八术》,叹了声气,丢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水袖捧着一包袱衣衫进来:“姑娘,大人吩咐我拿进来的,老夫人已经走了。”

    秦舒换了衣裳,随意梳了个髻,往外边来,见陆赜已经坐起来,背后靠着半旧靠枕,一手拿着书。

    听见秦舒的脚步声,放下书来,嘴角弯弯:“还以为你今日不肯出来了呢?”

    秦舒此时不想理他,在床前站定,看他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又怀疑他或许受伤并没有这样重,只不过小题大做叫自己心软罢了,淡淡道:“你歇了吧,明儿再来瞧你。”

    陆赜握着秦舒的手,屋子里的丫头见状都悄悄退了下去,他瞧秦舒的脸色,并不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慢慢掰开她的手里,在她手心里摩挲,问:“秦舒,难道你要恼我一辈子吗?”

    秦舒下意识便答:“难道不该吗?”

    陆赜直起身子,拉着秦舒坐下来,眉眼里都是笑:“你肯用一辈子来恼我,这便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秦舒叫他绕进去,这样的话真是肉麻极了,当下干巴巴道:“刚才还疼得冒冷汗呢,现在倒是能坐起来了……”

    她一句话没说完,便被陆赜拉过来,压在床上,眼前都是他俊秀挺括的眉眼,四目相对,仿佛天地寂寥了一般,谁也没有先开口。

    陆赜低头便要吻下去,叫秦舒一根削葱指抵住唇:“陆赜,你叫我好好想一想吧。”

    陆赜问:“要想多久,一个月,一年?”

    秦舒淡淡:“等不了?”

    陆赜挑眉:“一辈子都能等!”

    这天夜里,秦舒还是照旧睡在思退堂里,她几乎是一夜未睡,天亮时候才迷迷糊糊眯了过去。循姐一大早醒来,小步子跑进来,叫秦嬷嬷哄着抱了出去。

    她这里如何,一向有人禀给陆赜知道:“值夜的丫鬟说,夫人回去后一晚上没有睡,早上才勉强睡着,外头大通票号的人在偏厅等着同夫人回话。”

    陆赜低笑一声,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夫人,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

    江小侯回禀:“庵堂的人来回话,说是澄娘子病了,是旧疾,恐怕时日无多,她说想回泉州去,落叶归根,求爷恩典。”

    陆赜皱眉,冷心冷性:“她既无名又无份,同我没有半点干系,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便是,用不着我恩典。”

    江小侯会意,他同澄秀也是经年的交情,见她原本好好的前程,把自己作践成这样,心里不忍,亲自安排了车马,到郊外庵堂里见了她一面。

    澄秀已然剃度了,身上一袭僧袍,见着江小侯双手合十:“江施主,劳烦你送贫尼了。”

    江小侯在西北就已经娶妻生子,他们这些人,丁谓叫爷外放到辽东做参将,便是仆人,也多成家,只有澄秀一个人,三十来岁了,还孤孤单单一个人,叹气:“澄秀,你这是何苦呢?”

    澄秀抬眼:“你当初对夫人不也存了别的心思么?当年她从镇江府出走,你可别说自己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对她,同我对爷的心思,是一模一样的,又何必来劝我?”

    江小侯摇摇头:“只可惜,爷并没有这个意思。”

    澄秀低头:“这便是我运气不好的地方。”

    江小侯望着她:“你跟夫人虽都是婢女出身,只她跟你实在不同。无论离了谁,夫人都能好好活着。”

    澄秀笑笑,糊里糊涂:“我才不是婢女出身呢?我本泉州诗书之家的姑娘,父母皆是大族……”

    旁边两个婆子忙扶了她上马车,江小侯挥挥手,转身往国公府去,心里道,其实也有一点相似,都是不认命之人,只是法子不一样罢了。

    秦舒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一大片暖暖的夕阳打在窗扃上。她不想起来,复闭着眼睛往里头偏去。

    眯了一会儿,秦嬷嬷进来,掀开俏纱帐,笑:“都是当娘的人了,一觉睡到下午,还要赖床?”

    秦嬷嬷一辈子无儿无女,又是同姓一个秦字,待秦舒便如同自己女儿一般的,见秦舒不回话,放了衣裳在旁边:“老奴知道,您是不想见姑爷。倘若姑娘不嫌弃老奴粗陋无知,便同老奴说说。”

    秦舒默默,好半晌才道:“我只怕我走了,以他的性子又不肯好好待两个孩子;倘若不走,又……”

    后面秦舒不说了,秦嬷嬷问:“又何如?”

    秦舒嗡声道:“到底意难平!”

    秦嬷嬷抚了抚秦舒的长发:“老奴虽不知从前的纠葛,这姑爷这几年但凡姑娘开口,就没有不依着您的。外头那些士大夫狎妓纳美,宴饮间送了美人过来,也叫姑爷送了回去。珩哥循姐儿,自姑娘醒来,也一一照着姑娘说的改了。我那日问了水袖,说姑娘从前对姑爷起了杀心,姑爷也并不计较……”

    她一字一句都是给陆赜说好话:“照老奴说,姑爷从前得罪了姑娘,正该叫他做东做西,日日赎罪才是呢。”

    她到底还是更心疼两个孩子一些,秦舒笑笑,伸了伸懒腰,问:“两个孩子呢?”

    秦嬷嬷递了衣裳过来:“叫姑爷唤去还砚斋了,说是要考校小公子的功课。循姑娘赖着哥哥,也一同去了。”

    出了汗,浑身黏糊糊的,秦舒往池子里泡得指腹发皱,这才出来,慢悠悠用过饭了,又见过了大通票号的人,这才往还砚斋去。

    到台阶下,见里面灯火通明,陆赜问:“三纲为何?八条目又为何?”

    珩儿立在床前,回:“《大学》有云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是为三纲;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为八目。”

    秦舒本不想这时进去打扰,只丫头得了陆赜的吩咐,立即打起帘子,通传:“大人,夫人来了。”

    里头考校的声音便停了,秦舒迈步进去,见父女三个人都望着自己,循儿坐在陆赜跟前,手上摆弄着彩色的卡片,伸手要秦舒抱:“娘!”

    她不知吃了什么,嘴巴上红红地,秦舒取了帕子给她擦干净了,皱眉:“不是嘱咐了,不要给姑娘吃糖的吗?”

    陆赜讪讪道:“是我给她吃的,就吃了一小块儿。”

    秦舒淡淡撇他一眼,把循姐儿递给奶娘:“抱回去睡吧,这个时辰还不睡,养成了习惯,可不好。”

    这个奶娘是秦舒亲自挑的,厚道朴实之人,也并不用她喂奶,只日常服侍姑娘罢了,当下抱了循姐儿,哄着往外去了。

    珩哥儿自合上书,恭敬道:“儿子明日再来探望父亲。”

    秦舒揽了他出去,又细细问了一通,末了:“同你爹爹,可相处得好了?”

    倘若是往日他必定恭恭敬敬道:“很好。”,现在却抿抿唇,同秦舒道:“就那样吧!”

    秦舒笑出声,了然,点点他的额头:“去歇了吧,晚上不许看书了,你还小,容易把眼睛瞧坏了。”

    珩哥儿笑着点点头,又问:“娘要去江南吗?”顿了顿道:“是爹同我说的,说你要去江南处置大通票号的事情,还问我,愿不愿意跟您一块儿去?”

    秦舒不急着回答,听珩哥儿道:“爹还问我,倘若同妹妹一道儿跟着娘去江南,便要先在那边给我寻个先生才好。还说江南文风鼎盛,有名的书院也多,只看我自己的意思,便是以后都不回来了,也不会耽误了课业。”

    秦舒不相信:“真的这么说了?”

    珩哥儿点点头,问:“娘当真要去江南吗?当真再也不回来了吗?”

    秦舒微微笑过了,挑开帘子,送了他出去:“你难道还听不出你爹讲的是酸话么?”信他才有鬼了。

    珩哥儿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些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是借自己的口说给阿娘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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